第42章

  就这么左支右绌地戳在了原地,纠结地每根眉毛都几要拧起来,活脱脱一根木头桩子。
  姬檀心里快要乐不可支疯了,眼尾都被逼出强忍着笑的泪花,但是还没结束,他抬袖点了点眼角,故作慷慨大方地道:“没关系,你我职能分工不同,你误会也是情理之中,但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我被殿下疑心不得重用、甚至无处可去这都是小事,若是因你我误会影响到殿下筹谋大计,那才是大事。顾公子世事练达洞若观火,定然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顾熹之更是愧疚得无地自容。
  他先是未查明真相就对“琳琅”兴师问罪,叫他受了好大的委屈,伤心欲绝,旋即,他若是真将此事告知了太子殿下,怕是琳琅的差事也会被他毁了,日后再不得重用。
  顾熹之同样为人尽忠竭力,自然明白其个中滋味,且正如琳琅所说,倘若因他坏了太子殿下大计,顾熹之定然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背早已涔了一层冷汗,更多的,则是对眼前之人无与伦比的愧悔。
  “对不起,此事全系我一人之过,是我鲁莽冲动了,你若是心里有气,想怎么发都行,我绝无怨言,或者你有何要求,我能满足的一定尽量满足于你。”顾熹之言辞恳切,态度低下,颇有几分求和的意思。
  姬檀还是这套说辞:“不要紧的,顾公子,我不怪你,确是我做的不好,教你生疑了。”
  “没有,你没有做的不好,今日之过全是我的错,日后再不会了,我不会再不探查清楚就随意质问你。还有,我那句话仍然作数,日后你有何要求,可尽可向我提出来,不用觉得不方便、不好意思。”
  “有公子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姬檀弯起眼睛,莞尔一笑,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睫坠落,消弭无踪。
  刹那间,顾熹之的心也随之狠狠震颤。
  他再也忍不住地一把将眼前人拥入怀中,再次郑重道歉:“对不起,日后,我定不会再疑心于你。”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亲昵意味的、单纯只是一抱泯误解的拥抱,当然,也有顾熹之安慰对方受了极大委屈的意思,他将人虚虚抱着,克己守礼,与他化解此前所有的不痛快。
  姬檀慷慨大方地原谅了他,也伸出手和他拥抱了一下。
  从这一刻起,顾熹之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宛如磐石坚冰、软硬不吃的顾熹之了。
  而变成,对他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无比愧疚,连说话都不会太过大声的顾熹之。
  姬檀满足地拥住顾熹之的后背,一双剔透噙着细碎水光的桃花眼愉悦眯起,唇角也喜不自胜提了起来。
  第32章
  晚上, 顾熹之早已离开了,姬檀也没出房间去客厅用膳。
  吟雪有些担心地:“殿下,奴婢去厨房端些吃的过来罢。”她家殿下本就吃得不多, 又惯常挑食, 平日总要换着法地做些新鲜玩意姬檀才会多吃几口,这要是晚膳不吃,肠胃不都要饿坏了。
  “不用。”姬檀还没告诉小丫头,自会有人给他送来。
  今日他凭白经受了这一遭, 情绪大起大落, 自然不应有心情去吃饭。
  他若是主动出去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一番筹谋演戏岂非大打折扣,以退为进化不动为主动才是上策,姬檀只管在房间等着便好。
  果不其然, 话音未落, 姬檀的房门就再次被人敲响了,吟雪过去开门,来人是端着饭食的顾熹之。
  顾熹之担心地往屋里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姬檀低垂着头、黯然静坐的侧影, 显然是还没从之前那阵误会中缓和过来。顾熹之顿时心里更加愧疚了,不敢搅扰他,小声叮嘱吟雪好生看着他吃饭,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甫一离开, 姬檀立即起身上前, 探头探脑地往门外看。
  吟雪将饭食放到八仙桌上,无奈摇头失笑,等着侍奉姬檀用膳。
  达成所愿的一天便这样轻松度过了,姬檀心情前所未有地美妙, 连日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踏实觉。
  翌日一早,他临回东宫之际碰到顾熹之,这次是顾熹之先朝他打招呼,姬檀回以莞尔一笑,两人关系肉眼可见地变得融洽,姬檀也没再做出昨晚黯然神伤的神态,而是积极欣然与他相与,将这段关系继续维持在一个恰如其分且日益甚笃的程度上。
  然后,与他分开,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前行。
  晚上归家,两人亦是相互寒暄,也会问起对方一天在外情况,该说的都说完了,才会安静在同一张桌上用膳。
  这分外和谐又无端怪异的气氛看得沈玉兰一愣一愣的,她看看养子,又看看亲儿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也垂下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不敢多言。
  时间再次来到了顾熹之休沐的这天,姬檀洗了些沈玉兰清早刚从集市上买的水果送去给顾熹之,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探听他今日的安排,自己才好根据他的安排调整政务处理时间。
  近几日底下官员陆续传回八百里加急密信,事关收回的蚕丝织成丝绸一事,姬檀日日都要回东宫一趟亲自盯着,不容错漏,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顾熹之休沐他也跟着休息了。
  顾熹之今日亦有出门会友的计划,时间地点、大概归家时间,姬檀问他他便全都和盘托出了,具体友人和会见内容顾熹之没说,姬檀也不会不懂分寸地连这个都要追问,反正他心里都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知道这是顾熹之愧疚之后对他最大的包容和坦诚了,姬檀心满意足。
  余下的,便走一步再看一步。
  反正,在顾熹之的愧疚全部消磨之前,他总会再想出别的办法与他增进感情,这点姬檀毫不担心。
  他回屋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无代由她驾车回去东宫。
  回宫之后,小印子亲自在衣架前服侍姬檀换上一袭哑金色蟒纹翻领束腰宽袖袍服,佩戴玉腰带,再一整环佩流苏,便更衣妥当了。
  姬檀放下双臂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吩咐小印子先去书房将今日的政务分门别类整理,就先听外面的小太监夺步进来禀告:
  “殿下,今日又一封八百里加急密信传回,送信的官吏急如星火,说是、是——沿海一带收上来的丝,出事了!”
  “什么?!”姬檀面色猝然一变。
  几个大步上前一把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新的密信,即刻打开观阅。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览过后,姬檀面色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小印子见状亦是心里一颤,小心翼翼问姬檀:“殿下,出什么事了?”
  姬檀将信给他,难以置信道:“之前每日呈上来的案牍信件皆一切如常,怎地好端端的收上来的蚕丝不足预计中的一半。按照沿海一带所有的桑田产出供应情况和日蚕吐丝量粗略估算,应当是能收上来两千石蚕丝的,织成丝绸数量大约在四十五到五十万匹左右,正好可解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弥补充盈此前所有的亏空,但现在,收上来的丝算上损耗满打满算估量,最后能织成的丝绸至多也不过二十万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即刻派人下去核对,一有消息立时向孤禀告!!”
  小印子连领命都顾不上说,边应是边疾步跑着退下去办了。
  姬檀前往书房,将这段期间下属官员呈递的公文案牍、信笺进度重新翻出来一一查阅比对。
  一个时辰后,小印子带着核对结果回来禀告姬檀:“殿下,奴婢找着原因了!”
  “幸而殿下之前命奴婢去查清了底下官员各项办事流程和经手部署,这所有的蚕丝虽都由衙署所在的官吏派发征收,但只有收上来的这一千石蚕丝是由我们自己的县令下发收整的,剩下的官吏全是自发行动,总数混在一起难以教人察觉,因此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问题。
  等到上达天听时即便我们解释,也为时已晚了,官吏听从了谁的指挥行动压根分说不清楚。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姬檀冷静问他:“除了当地郡县的地方官,还有谁能指挥衙吏收丝?”
  小印子沉吟少顷,道:“只要是官高一级的官员皆可,但譬如当地刑名,镇守将领等官员通常不会管这样的事,那么剩下的便只有——”
  “织造厂的人。”
  小印子和姬檀异口同声道。
  “是了,定然是织造厂那边出的乱子,只有他们一直有派发衙署官吏收丝的习惯,只是未曾想,他们胆子竟这般大,在陛下明令下旨此事交由殿下全权管理后,他们还敢横插一脚浑水摸鱼。”
  姬檀知道了是谁所为,倒没有露出如小印子一般讶异愤慨的神色。
  反而觉得情理之中。
  这一招虽然冒险,胜算却大,如果不是姬檀有先见之明,便是知道了有人暗中坑害也辩解不清楚,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殿下,他们这是想要贪污昧下?”
  姬檀双手交叉支在案桌上,指尖抵着眉心,神色沉凝,道:“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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