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然下一刻,她听得高出檐角传来一声细碎的哨声,紧接着,一个棕体白尾的生物俯冲而下,与此同时,从檐角落下来一道人影,将她拽上来的同时,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本能的惊呼堵在来指缝:
“殿下,得罪了。”
亓辛方升至半空中,就瞧见那两位嬷嬷将头探出后窗,警惕地扫视着,继而瞧见了在对面墙体漏窗上、阶上、以及墙角处停驻的喜鹊们,便松了口气儿,回头道:
“娘娘,是喜鹊。”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连这般祥瑞之物都喜欢咱梓蔺宫呢!”
这俩嬷嬷一吹一捧,愣是生生消了楚贵妃的戒心。
悬于空中的亓辛,被来人从后面死死地扒拉住肩膀,以防自己从高空掉落,虽说那人声音压的极低,可她仍是认出其身份——霜降。
她能这般及时出现,想必也于暗中观摩来许久吧。
恐怕,救下自己,就是顺带,实则目的是应着师父的令来盯梢亓灵的吧。
盯梢亓灵?哦不对,师父盯着那个废物干什么?从自己这里得到消息,岂不是更容易?
不对不对,全都乱了,自己当初来梓蔺宫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对对对,是想寻求亓灵跟楚贵妃生分的缘由。
那师父明知道亓灵不怎么造访梓蔺宫,却对梓蔺宫如此感兴趣,难不成,难不成是冲着,冲着楚贵妃?
楚贵妃,楚贵妃,师父干嘛这般在意她啊?
楚贵妃,她,她,哦对啊,她原是西丹贵族,西丹……
师父仍旧在暗自调查西部战场老国公的死因吧。
思绪未落,霜降已然带着她稳稳地落于坤和宫后门不远处的幽径了,那个棕体白尾的生物像是通人性一般,扭了扭脖子,悄无声息地飞远了。
亓辛这才瞧清楚,这貌似是个鹰鹫类的生物。霜降看出她面露菜色,既而恭敬地跪下说:“殿下您先处理要事,容属下送您回长公主府后,再向您解释。”
亓辛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绕到了坤和宫正门,恰迎面撞见了揣着拂尘退出来的内侍公公。她还未开口,这位内侍公公倒挤眉弄眼地抢先开口道:
“殿下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咱家也是顶不住了。此次陛下怒气不小,您就进去乖顺地认个错儿,说不定,陛下念及您和亲月国之功上,能将此事翻篇儿。”
“有劳公公如此周全,这厢,先谢过公公了。”亓辛强忍着想将他假面撕扯下来的欲望,皮笑肉不笑地和着。
“殿下您客气了,那咱家,就先行告退了。”内侍公公颤着满脸的褶子,笑呵笑呵地离开了。
亓辛定了定心神,稳步进了坤和宫主殿,而后双膝着地,将双手手背向外,展臂于前,拇指交叠于后,余下四指紧贴着拇指交叠在一起,微欠着身子道:
“儿臣不孝,特来向父皇母后请罪。”
晟德帝亲自从主座的太师椅上站起,缓步而来将她扶起,牵至太师椅旁,和声道:“这里除了朕和你母后,并无旁人,阿辛来靠近点说话。”
晟德帝这般反应,倒在她意料之外,亓辛也不敢多言,只得立在椅旁,等着他发问。
“你当初在后花园厢房,屋里有人,对吧?”这明明是个问题,亓辛却着实在他平缓的语调中听不出抑扬顿挫。
亓辛将双手交叠着垂在身前,颔首答道:“是,父皇。”
晟德帝有点儿受不了她这推一下动一下的行径,索性开诚布公地说:“阿辛尽可直言不讳,朕也好得知,你们最近的进度到哪了。”
亓辛深知,这个“你们”,指的就是她和师父。
以父皇表面慈眉善目,内里多疑暴戾的秉性,既不会全然相信她和师父,亦不会全然相信影都卫。
一条线索链的出现,他必会明里暗里寻求多方查证。自己与其遮遮掩掩、如履薄冰,还不如将明面儿上掌握的据实相告,白的变不成黑的,实话实说不仅被人挑不出错处,说好了,倒也可祸水东引。
亓辛镇定自若地轻声开口:“请父皇明鉴,儿臣的血丸之力精进了五感,察觉出了那椰皮芋泥酥被人了手脚,便并未真切食下,而湘凝郡主却不慎误食,她因儿臣遭此劫难,儿臣保她自是义不容辞。”
“果然,”晟德帝黑眸幽深,低笑着慨叹,“烨弟,是你引来的。”
“当初,确为权宜之计,主要是湘凝郡主中的不是普通媚药,而是摄魂散,儿臣也是别无他法,只得请处于中立之位的皇叔美言几句,这才好带郡主医治。”
“你说什么?摄魂散?”晟德帝惊得连连呛咳了数声,被元皇后在一旁抚着背脊顺下气儿后,这才道:
“此物,朕早已命人在举国范围内销毁,它是如何死灰复燃的?再说,中此药者唯有那一法可解,烨弟他,会允吗?”
亓辛冷然道:“这药是谁下的,儿臣不用说,父皇心里也自然明了。只是,她如何获得的此药,儿臣还在排查,至于郡主是如何痊愈的,想必父皇从影都卫那里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儿臣实属不知父皇还欲知晓什么,请父皇明示。”
一旁的元皇后眼瞅着形势不对,连忙使着眼色说:“阿辛,你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
“无碍无碍,”晟德帝轻轻拍了拍元皇后的手背,转而对着亓辛道,“阿辛所言不假,朕发现摄魂散的踪迹已然有数月了,可每每影都卫追查至要处,那线索就被断得干净,不知,阿辛对此有何他法?”
亓辛问:“父皇可知摄魂散成分?”
晟德帝信誓旦旦道:“那是自然,有售夜合欢、五石散那些药材的窝点来去就那几家。”
亓辛莞尔,反问说:“然,父皇将其一锅端了,仍一无所获?”
“正是。”晟德帝沉声应了。
亓辛接下去道:“这几味药材本就售卖点稀少,即便是寻常百姓购置之时,亦会谨小慎微,不留痕迹,更何况是这背后的大人物。父皇可否知晓这其中还有一味耐腐药材——栌木粉?可有,排查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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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明:
[1]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三国魏曹植《洛神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三国魏嵇康《赠秀才入军》:“风驰电逝,蹑景追风;凌历中原,顾盼生姿。”
第29章 天问
晟德帝不明就里地咂巴着嘴道:“知晓不假,可其主要为染料之用,寻常染坊比比皆是,就连宫中尚服局,亦有时常采买。朕何必放着稀有材料不纠,而耗费物力财力去查它。”
“正是因其平平无奇,才易为人所疏忽,才恰可成为这突破口。摄魂散有时效性,它从制作到投入使用,估摸着,也就是近一月的事。”亓辛说着,原本无辜的圆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父皇莫急,儿臣与靖国公已然在暗中有过走访,不过父皇有所不知,月国细作能安然藏匿于晟国境内如此之久,必与一处脱不了干系,就是此次的摄魂散,也估摸着是他们的抛砖引玉之举,实则为搅乱皇室与朝局,而使得人心惶惶,他们好见缝插针。”
“何处?”晟德帝问。
“什刹地下赌城。”亓辛一板一眼地道
。
“朕知晓此处,只是其入口诡秘难寻,若大规模派兵围剿,反而会打草惊蛇,造成兵力的损失,故而才让其嚣张至今。”晟德帝唇上髭须微动,目光如炬地盯过来,话锋一转,“阿辛今儿个提起,可是,想到了对策?”
“父皇,您可曾注意过大理寺少卿,慕容大人?”
“他么,”晟德帝眼尾沟壑纵横的纹路又深了几许,他面色不虞道,“此人惯会狗仗人势,然则不知其背后为何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暂动他不得。”
“无妨,就且留着他,才可引大鱼上钩。”亓辛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
“儿臣已得知,慕容大人可于那处来去自如,不过,他靠的什么,儿臣仍无从知晓。儿臣与靖国公确然人手有限,目前只知,什刹地下赌城,须得有人引荐,方可入内。此前,父皇除国皇城军和靖国军无他人可用,而今不同,您或许可遣影都卫密随慕容大人入赌城探查一番,若成,则皆大欢喜,若不成,影都卫皆为死士,仅听命于您,您也可保全自身。”
“阿辛所言,朕还须考量一番,你只需与祈泽,明暗配合,按部就班地追查栌木粉即可。其余诸事,容后再议。”晟德帝语调极其平缓,然其气力却是入木三分。
“儿臣明白。”
亓辛深知,自己父皇这般老谋深算,这种前途未知的死局,必不可能让自己精心培养的影都卫折在那里,这样的缓兵之计,无非就是刺激她和师父先行去冒险罢了。自己如今依旧势单力薄,若想在晟都站稳脚跟,这位鼎鼎大名的城主,自己迟早要会一会的,与其混进去,不如寻个由头,找人将自己名正言顺地带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