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哦?
  枝白眉头一挑,眼角眉梢都是不相信的神色,就像是在看一个咿呀学语的奶娃娃,并未将她的话当回事。
  本就不一样文玉肯定地歪歪头。
  枝白娘子和陈勉有情,她因陈勉失了法力,也不觉可惜,更未生怨怼,这是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古往今来的那些话本子里,不都爱这么书写人妖之恋、再将之在街头巷尾的茶室内、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反复咏叹歌颂。
  可是谁又能记得搁下话本之后那一声扼腕叹息呢?
  文玉在心中摇摇头。
  人总是贪心不足。
  人妖殊途、天堑难越,区区凡人朝生暮死如同蜉蝣一瞬,怎么能妄图以一己之力强留冥灵之长。
  枝白娘子和陈勉便是如此,即便此次劫难陈勉能安然度过,可是他和枝白娘子的结局,文玉闭着眼都能想到。
  无非就是一人垂垂老矣,而另一人,却依旧青春。
  而她和宋凛生,也是如此。
  却也不是如此。
  她是树精,宋凛生是凡人。这一点同枝白娘子和陈勉是一样的。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因何下界,又为何来到宋凛生的身边
  她误折寿元枝、坏人命格盘。
  这是她欠宋凛生的,她自然应该陪着宋凛生,护他一生周全。
  只是宋凛生的一生,却不是她文玉的一生。
  如果宋凛生能顺顺当当过到白发苍苍,若是不加掩饰,那时候的文玉就仍是青丝飞扬。
  凡人的一生,不过是精怪的一瞬。
  这点,文玉很清楚。
  到时,待她将宋凛生一生的平安顺遂还完了,她仍是要回春神殿的。
  积攒功德、以待飞升,这才是她作为一个精怪,正经该做的本分事。
  她不会像枝白娘子一般,走到法力尽失的局面、走到难以割舍的境地
  反正就是不一样文玉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枝白娘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枝白但笑不语,瞧她那神情,便知道即便文玉心思宛转一言不发,枝白也将她的想法摸了个七八分透。
  只是枝白并未出声,也不曾反驳文玉半句,只是垂首淡笑着看着文玉。
  姑姑,你我是否不该只归咎内因,也该往外想想?
  宁从他人身上找问题,也不从自己身上寻错处嘛。
  枝白话锋一转,将文玉的话头盖了过去。
  嗯?此话怎讲?
  心思尚未收拢的文玉叫枝白这么冷不丁地一问,脑中登时嗡嗡作响、难以思考
  第63章
  姑姑怪罪陈勉,是因我失去法力之难以自保故,这便是内因,也是其次。
  枝白的面色趋于平静,眉间却隐隐现出三分厉色。
  而最主要的外因,是昨夜跟踪我的那些人
  这事实在不该怪到勉郎身上,若是她法力仍在,何惧几个乡野流寇,便是百八十个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枝白心下思索一番,因着她的身份,她与陈勉*在江阳府,一直是小心谨慎,从不强出头的。
  便是叫枝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二人曾与谁结仇结怨、哪怕是拌几句嘴也不曾有的。
  又怎么会有人夜半跟踪?还是在勉郎身在牢狱、分身乏术之时?
  姑姑觉得那些人,是何来路?枝白将问题抛给文玉。
  一个人想不着,两个人总有办法。
  文玉闻言坐直了身子,不再似方才一般随性散漫。她眉心微沉,眼睑半敛。
  昨日她出府寻宋凛生,一路上也觉得不太对劲,只是她再三确认,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后头跟宋凛生在沅水河畔会合、落进基坑之时,听他说专挑休憩日出城,以防太过引人注目,况且他这几日总觉得有人跟着他。
  那时她只顾着同宋凛生打趣,倒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现下枝白娘子又无故受人跟踪尾随
  文玉的心咯噔一声、一片清明。
  这种种看似细微的古怪之处,仿佛颗颗遗落之珠,散在各处之时,其萤幽微,但若是将其串将起来、连在一处,便大放异彩,将藏在其后的黑暗悉数照亮、显露人前。
  难不成,这些人是同一拨人?
  文玉心中疑惑更甚,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浮出水面。
  是谁不问缘由、强行带人抓捕陈勉于东市?
  是谁叫穆大人莫名出城,凑巧救她与宋凛生于夜半?
  是谁同陈勉有怨,竟要迫害他身怀六甲的妻室?
  是谁?
  是贾大人!
  是贾大人么?
  文玉的脸色很难看,雾霭深重、乌云密布、阴沉得仿佛要掐出水来。
  她好似藏在烟雨之后的远山,叫水汽笼罩着,让枝白看也看不清楚。
  可是,贾大人当街抓人,这是她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而后边儿两件,她却无凭无据。
  兴许她一路出城,并没有什么古怪,只是她多心罢了。
  兴许贾大人真是一心为了城防,也是真的为了穆大人能做出功绩,好得宋凛生的赏识,这才叫穆大人出城巡防,这才凑巧救了她二人。
  兴许跟踪枝白娘子的是从别的州府过来的流寇贼匪,一时兴起便向犯案,事实上却与贾大人毫不相关。
  兴许吗?
  姑姑,是有什么猜想吗?眼见着文玉的脸色几经轮转、变幻莫测,饶是枝白有再深的定力,也忍不住相问于她。
  文玉收拢思绪,抬眸与枝白对视。
  或许,枝白娘子,你可知道贾仁贾大人?
  贾大人她是知道的,陈勉在江阳府衙做书吏,枝白又怎会不知贾大人?
  他在江阳府供职已久,三年前我同勉郎成亲之时,江阳府的同知就已经是这位贾大人了。
  枝白回想着当日她和陈勉结亲,是在家中摆的酒,那贾大人还带着贺礼亲自登门道贺。对于他的到来,勉郎貌似很是欣喜,引他入席又同他说话,陪侍了好些时候。
  贾大人在江阳当差已有三年了?
  这个不好说,我原本长在后春山中,后头与勉郎结缘这才入江阳府的,因而之前的事我并不十分清楚。枝白回想着陈勉任职的时候,贾大人已经在江阳府,补充说道,只能推测贾大人的任期是远远不止三年的。
  文玉闻言轻轻点头,这倒是,先前她看了江阳府衙官差的案卷记载,就连穆大人的上任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偏生缺了贾大人的那一页,叫她无迹可寻。
  现下虽也不是十分准确,但好歹知道了贾大人的任职时间是早于3年前的。
  那贾大人待陈勉如何?
  不知他二人私交怎样,文玉在心里盘算着,想来应该是不怎么好,不然贾大人怎么会闹到当街抓人的地步。
  他二人私交不错,但也说不上哪般好。
  只是江阳府祭祀事宜较多,勉郎又是专做典礼、祭祀的书吏,办差的时候同贾大人往来更甚于普通衙役。
  枝白似乎对于文玉突然提起贾大人有些不解,只是她仍将自己所知道的事照实说了。
  这就奇怪了。
  按枝白娘子的说法,陈勉与贾大人即便不交好,也绝对不曾交恶。
  贾大人像是隐于春湖之中的孤岛,既无船桨、也无栈桥,难以抵达,叫人看得见、摸不着。
  人间的烦心事还真是多如牛毛。
  她搅在这件事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却也只得了一些算不得真凭实据的线索,只可推论,无法求证。
  不像她在春神殿之时,论道修炼只需依照师父定下的法子,循序渐进便是。
  可笑的是,那时她竟然觉得修炼不过轻而易举之事,总认为自己是这全天下最有灵性的梧桐,却原来下界之后才知道诸事不易。
  也难怪问道成仙,须得入世历练了。
  文玉愁得直叹气。
  姑姑,是怀疑贾大人从中作梗,还是与此事有关?
  文玉的心思叫枝白一语道破,枝白的直率反倒叫文玉更加羞于胡乱开口,她踟蹰着,同枝白解释:
  我只是觉得贾大人与此事必有关连,至于他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却还不能十分确定。
  依照姑姑的意思来说,昨夜里的那些人极有可能是贾大人派来的
  勉郎也是受他构陷入狱的?
  枝白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接连发问,只是还未等到文玉应声,她便又接着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因何要害  勉郎入狱、又为甚派人跟踪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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