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文玉眉心微蹙,愣愣地看着宋凛生抬袖将食盒当中的鱼片粥盛出来,又取出几样小菜一一摆开。
是她一贯喜欢的酱青瓜和腌姜芽。
不知为何,忽然一阵福至心灵的感觉,文玉登时明白过来。
她乖觉地在桌案前坐下,双手接过宋凛生递来的汤匙,在粥碗里随意地搅了搅便盛出一勺送入口中。
清甜的鱼肉香气混合着厚重的粥底,碰撞出一股独特的层次感,在唇齿之间四散开来。
文玉眸光一亮,登时便接着吃下来第二口、第三口,她蹙起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露出额间光滑紧致的皮肤。
她口中含着粥,将两腮撑得鼓鼓的,一面咀嚼,一面仰面歪头看着宋凛生,唇畔是俏皮的笑意。
宋凛生的意思,她都明白,不过就是想叫她安心吃完这餐饭嘛。
文玉眼中笑意更甚,随之扬了扬下巴,宋凛生,这粥真好喝!
什么羊汤醉蟹黄花鱼,八宝鸭胗老乌鸡,统统比不上这碗鱼片粥。
宋凛生紧抿着双唇,将自己情不自禁浮起的笑意压下,他低垂着眼眸瞧着坐在桌前的文玉,略有些嗔意。
只是他拿小玉终究是没办法。
宋凛生抬袖为文玉斟好漱口的茶水,而后才安身坐下来。
小玉可还记得那日你我在闻家大郎身下瞧见的那幅女子图画?宋凛生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和明媚。
文玉捻了一小块腌姜芽送入口中,一面感受着嫩姜辣中带甜的鲜美,一面点点头应道:记得,虽不见形容,但身姿出挑。
眸光转动间,文玉仔细回忆着前夜所见的那幅画像,客观公允地说道。
嗯。宋凛生颔首,一双眼不偏不倚地落在文玉不停蠕动的双唇上,见她用的正香,便暂时收了声。
片刻的沉吟过后,宋凛生接着说道:昨日去府衙公干,我便着意打听了一下关于江北闻家的事。
文玉咽下一口酱青瓜,对其酸爽脆口的滋味很是满意,闻言转目瞧着宋凛生,你去问了闻家的事?结果如何?可有什么消息吗?
宋凛生点点头,而后紧接着又摇摇头,有,也没有。
按常理说,如江北闻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众人虽不好明着议论,坊间却也少不了捕风捉影之谈,可关于闻家大郎的事,竟是半点风声也无。宋凛生双眉一拧,抬袖将漱口的茶水递到文玉手边。
至于画中女子,更是未有只言片语。
宋凛生的声音如同先前一般沉稳,可话至最后,已然染上了明显的疑惑之色。
文玉三两下将碗中的鱼片粥吞下肚,而后接过宋凛生递来的茶水,咕嘟嘟的声音过后,文玉一口吐了那水,总算是能开口说话。
是有消息好,还是没有消息好?她沉吟片刻,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
有消息,则有利于她们探查内情,自然是好。
没有消息,则叫她们如同雾里看花终隔一层,自然是不好。
可是好与不好,有时候并非是想当然的两端。
文玉歪着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凛生。
不过这话落入宋凛生的耳中,可不是什么难以领会的难题。
小玉想要考他?
宋凛生眉梢一扬,如实答道:若有消息传出,若说此女是闻家大郎的红颜知己也好、青梅竹马也罢,都是寻常。
而后宋凛生话音一顿,轻轻摇了摇头,可若是一分一毫、半丝半缕的消息也无,那恐怕才是出没无际、另有隐情。
宋凛生目光定定,专注地看向文玉。
文玉随着他的话音轻轻舒出一口气,难掩的喜色漫上眉宇。
听洗砚说,宋凛生曾得圣上御笔亲批文江学海、字字珠玑,要她说,宋凛生也实在担得起。
其才思之敏捷、心思之玲珑,只不过是凡人就已经如此了得。
文玉一手托着腮,不由得感叹道,不若她渡宋凛生成仙?恐怕以他的聪慧求真问道、一路飞升不成问题。
隐秘的心思生长着,文玉的唇角也忍不住随之扬起。
她自渡尚且不能,又如何渡宋凛生呢?真是粥喝饱了撑的。
文玉撇下心思,赞同地点点头,肯定地说道:你说得对,这女子与闻家大郎的病症定然脱不了干系,不过既然这外头口风这样严,不如我们直接去里头问。
她眸光亮亮,透着无尽的狡黠。
宋凛生眼睫轻抬,略带疑惑地看着文玉。
每回小玉出现这样的神情之时,便定然是想出了什么新鲜点子。
不知眼下又是什么,他实在好奇。
嗯?宋凛生尾音上扬,眉尾也随之而起,里头?
文玉一把将身前的碗盏推开,抿唇轻笑,就是不答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宋凛生。
如同他先前一般卖起了关子。
宋凛生一时讶然,待反应过来之后,旋即笑起来,就连双肩也生起了隐约可见的颤抖。
好,我这就叫洗砚套车。他连声应下来,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文玉,只求小玉为我解惑。
文玉得意地一扬下巴,慢悠悠地说道:自然是闻家大院里头。
四目相对之间,宋凛生登时领会其意,原本平和的眸子也瞬间亮起来。
只是,闻家恐怕上下一心、难有实话。
宋凛生微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又如何确保闻夫人据实以告?
文玉眯了眯眼睛,一缕精光在眸中划过,将她那双杏眼衬得好比琥珀一般。
只是她神神秘秘地并不直言答话,而是另开了话口说道:宋大人莫急,山人自有妙计。
宋凛生满眼的期许转为怔愣,不过片刻以后皆化为柔和的笑意,他肯定地颔首,认真的神色不掺杂质,一切静待文大人高招。
清澈的笑声响起,传遍了整个观梧院,鸟雀成群靠在枝头,对这笑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文玉和宋凛生并肩出了观梧院,一路向正门而去。
是时候去闻家大院看看闻家大郎和闻夫人了。
江北,临园街沿江巷,闻宅。
隔着一条沅水,江北江南之间,尚有些距离。从宋宅一路驾车到闻宅,即便走的是人流较少的路,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洗砚赶着车,在一路破碎的车轮碾压声当中逐渐逼近闻宅。
远远地便瞧见闻宅门前的石阶上乌泱泱地站满了人,只能依稀辨别出层层叠叠的脑袋里最前头的那一个,正是前几日在梧桐祖殿见过的闻夫人。
公子,文娘子,闻夫人领着一众家仆在正门迎接。洗砚后仰着身子,靠在车帘前回道。
车内的文玉和宋凛生对视一眼,皆是稳如泰山、神色自若。
想来闻夫人这样大的阵仗不怕人瞧见,只怕早已有了完全的应对之策,沿路的各个巷口应是都有闻夫人的手下把守着。
难怪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往前走,在府门前停下便是。文玉扬声嘱咐着。
洗砚点点头,又想起隔着车帘恐怕公子和文娘子看不见,匆匆应声道:是。
长风万里,碧空无云,今晨的天幕如同洗过的绿绸,清爽绵软又不失锦绣色彩。
闻康氏抬眼看着天色,与她同文玉娘子相约的时辰越来越近,她整个人也禁不住地越来越紧绷。
她遍寻良方、求医问药,可是她儿闻彦礼的病症仍然是毫无起色、不见转圜。
如今天赐她一个文玉娘子,她真是做梦都快笑出声来。
两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一半是天热,一半是忧心。
闻康氏焦灼地等待着文玉,越接近她盼望的转机,她越是欢心地几乎失了分寸。
原本她还静心凝神地在门口相迎,渐渐地便也成了在原地来回踱步。
夫人,人来了!
直至身后的小厮出声提醒,闻康氏才忽而抬起头,朝着巷口的那端望去
缓缓驶来的马车通身漆黑,四角上缀着墨绿色的流苏络子,虽不张扬,却另有一番低调别致*的尊贵和底蕴。
闻康氏眼眸一亮,似久在沙漠之中的人忽然见了期盼多时的绿洲,她提起裙摆匆忙下了台阶,往马车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而她身后的一众仆从,自然是快步跟上。
登时人影似潮水般地涌来,虽尚未到闻宅府门,洗砚却是不得不停下车架。
伴随着吁地一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细碎轻响随之消散,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洗砚一手拽着缰绳,低声回道:公子,文娘子,闻夫人迎上来了,我们可要下车?
宋凛生抬眸看着身侧的文玉,她斜靠在两只金丝软枕上,身上盖着蚕丝织就的薄毯子,正闲适地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