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没了方才那样强压的气势和迫人的眼神,他如今看来又似乎真正的、单纯的闻彦礼了。
或许方才那位真是被妖邪附身也说不准?
文玉心头千般思绪、万种猜想一时间齐齐涌动,叫她应接不暇。
文玉娘子勿怪彦礼他闻夫人见势不好,赶紧找补道。
她当然知道,她儿彦礼即便是疯癫了,也不该如此对待文玉娘子这样一个闺阁女子,实在是唐突冒犯了人家。
可是如今彦礼说话做事不受控制,哪里还懂得这些道理呢?
要说从前,彦礼也是满腹学识、斯文有礼之人,可眼下却是疯癫无状、毫无尊严了。
闻夫人一时心中剧痛,若说先前还能强忍着,可现在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两行清泪落下,诸般歉意也无需多言了。
文玉见状压下心头的猜测,安抚般地同闻夫人摇了摇头。
而后文玉的唇角扬起一抹笑容,满面的天真似乎对闻彦礼的冒犯毫不在意,她快步跟上去,清脆地应声:怎会?我不会生你的气。
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闻彦礼轻声答道,语气不似先前迫人。
而后他半阖着眼睫,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很长的一段回忆当中。
宋凛生眼眸轻垂,目光淡淡地扫过闻大公子的面庞,见他在听到文玉的话之后,终于安定地待着不动。
小玉的话似乎很有效。
宋凛生转目与文玉对视一眼,文玉则是轻轻颔首朝着内室一扬下巴,示意他快些进去。
宋凛生应下,抱紧时间抱着闻大公子进了门。
闻夫人和文玉落后两步,却也赶忙跟了上去。
室内青烟袅袅,燃着驱虫的夏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文玉吸了吸鼻子,她总觉得这股香味莫名的熟悉。
可不待她多想,宋凛生已将人平稳地安置在了榻上。
文玉娘子他轻声唤道。
文玉撇下心中那没来由的感觉,从袖中摸出针袋,抬步向榻前走去。
闻彦礼一双凤眼正迷蒙地看着款款而来的文玉,似乎透过她在看着什么。
宋凛生眉心一蹙,止不住轻呼了口气。罢了,他同病人计较什么?
文玉脑中回想着师父在心中所写的紧要之处,落针的力道和手法,以及施针过后患者可能会发生的反应。
她越想越觉得玄妙。
怎么会刚遇到闻大公子的事,师父就恰好给她传信呢?
就好像师父就在她身边一样。
文玉拧着秀眉,在榻前坐下,她两手将针袋展开,三十六根银针排列齐整、冷光阵阵,泛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寒芒。
可是师父远在天边,怎么对她的事似乎了如指掌。
文玉从针袋中依次取出银针,一面回想着师父所交代的需特别关照之处,一面为闻大公子施针。
或许,是因为师父是真神的缘故?即便他并未在江阳,也能洞悉江阳的一草一木?
文玉有些想不通,却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是合理。
待她重回东天庭之日,必定得找师父问个清楚才是。也不知这是何种独门功法,还是什么仙家秘籍,不过无论是什么,她都得向师父讨来。
师父疼她,必然不会拒绝的。
一旁的宋凛生和闻夫人目光专注,视线随着文玉手中的银针而动。
终于在最后一根银针落下之时,闻大公子也随之安静下来。
没有吵闹,也没有疯话。
闻彦礼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一双眼平和地望着房梁。
虽不是十成十的清醒,却也渐渐没有了痴傻之色。
正如师父所说,闻彦礼会逐渐恢复。
这银针之上她淬了几分灵力,还算见效,文玉心中暗道。
闻大公子?文玉伸出一手在闻彦礼的眼前晃了晃,而后等着他应声。
闻彦礼闻言转动着眼珠,几番周折之下视线终于汇聚在文玉身上,只可惜他如今浑身不能动弹,只能轻微说道:你是?
不认得自己了?文玉双眉一扬。
不认得才是好事,若是认得,也指不定将她认成谁了。
我啊,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文玉玩心大起,并不直接答话。
她转脸一身松快地起身,同身后的闻夫人唤道:闻夫人,你来看看
闻夫人泪痕未干,却已是喜上眉梢,她将信将疑地靠近榻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彦礼?
母、亲闻彦礼咬字艰难,说起话来倒不如先前疯癫之时流畅了。
文玉一挑眉,真是怪事。
师父给的这套针法应该是驱邪避祸之用,如今闻大公子用之有效,只能说明他身上确有妖邪。
只是她方才看了,也没看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文玉凝眉苦苦思索,却不见身侧的宋凛生正垂眸看着她。
他眼眸之中的温柔和敬仰几乎要溢出来,只是他静默着不说话,并未打断文玉的思绪。
彦礼!彦礼你清醒了?彦礼!闻夫人惊呼出声,言辞之间是难以掩盖的喜悦,彦礼?彦礼?彦礼你怎么了?
只是那喜悦尚未维持多久,便急转而下,全数成了面对未知的惊慌。
文玉轻敲着指节,对眼前的情形并不感到差异。
身旁的宋凛生抬眸一看,床榻之上的闻大公子清醒不过片刻,却又陷入了昏睡。
他靠近文玉的肩侧,轻声问道:小玉?
文玉摇了摇头,一手在宋凛生的小臂上拍拍,示意他不必惊慌。
她一早便知道这闻大公子清醒不了多久,所以才赶忙起身让开,好叫闻夫人多看两眼。
如今他再度昏睡,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文玉拍拍手,立于原地并未上前。
文玉娘子!文玉娘子?可毫不知情的闻夫人却猛地回身,口中疾呼出声,面上惊诧慌张,六神无主地看着文玉。
闻夫人莫怕,令郎不过是连日来的精神不振耗空了身子,如今方才醒来自然是支撑不住的。文玉缓缓解释道。
如此?如此便好。闻夫人眼睫颤动,几番提心吊胆之后,总算稳住了心神。
文玉迈步绕过闻夫人,重新坐在榻前将银针一一取出,而后卷起了针袋。
这可不是普通的银针,也不知师父是从何处寻来的。不过师父那样的人,随随便便出手便是上古法器、稀世仙丹,这副银针她得好生收捡着才是。
未来半月他也许都不能下地行走,还需好生将养才是。文玉细心地交代着。
至于如何将养嘛
文玉从袖中捏出那封早就准备好的医药方子。
要不怎么说她师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竟然连后头要用的医药方子都一早为她预备下了。
宋凛生静静地看着文玉手中的信纸,想必这便是阿柏提到过的小玉兄长的来信。
这是我兄长写下的药方,按着上头的剂量抓药以雪水煎服,保证令郎身体康健、再无烦忧。文玉信誓旦旦地说着,语气之中不乏骄傲之色。
她兄长的名头,据闻夫人所说,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江阳府,江南江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她便正好借这名头一用。
啊?多谢文玉娘子,多谢令兄出手相救!闻夫人又惊又喜,感激涕零。
她实在没想到,文玉娘子竟然真的会为她儿彦礼之事,请得文家公子的药方来。
早先陈勉之事虽然隐蔽,可她也有所耳闻。
在贾大人手下走了一遭,还能完完全全的是个囫囵个儿,绝不止身强体壮、皮糙肉厚这样简单,定然有高人相助。
好一番打听之后,才知还有文家公子这样的回春妙手、在世华佗。
如今有了文玉娘子施针,再加上文家公子开出的药方,她儿彦礼恢复如常自然是指日可待。
闻夫人一时大喜过望,起身便要去接文玉手中的药方。
只是眼见就要够着,文玉却顺势收回了手。
文玉娘子?闻夫人语带疑惑,略有几分不知所措地唤道。
闻夫人,人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文玉掂了掂手中的药方,虽是极其轻薄的一张纸,可她与闻夫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你既想要我兄长开出的药方,便要拿东西来与我交换才行。
话一出口,文玉心中失笑。
不过数日之前,师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满腹不解,只一心求着师父出手搭救陈勉。
可如今她却是有样学样,同闻夫人做起了交易。
真是师承一脉、别无二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