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便是先前她用霜花镂刻、冰*雕雪凿这样的词句来形容周先生,也只是她心中对周先生气质写意的想象,并非是说人家真的那般冰冷。
  可眼下,周先生脸上的神情不加掩饰,是纯粹的厌恶和排斥。
  与此同时,她方才彬彬有礼、周到客气的笑容,几乎要裂开一丝缝隙。
  竹影消逝,风声不再。
  观山书斋内只余下深如潭水不见其底的寂静。
  过了许久,在文玉以为周先生不会作答之时,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宋大人,周某久居江南,对江北之人事,从未听闻,更无从得知。
  周乐回抬袖翻手,动作间先后为宋凛生和文玉,以及她自己斟上茶,而后也不顾文、宋二人,自行提盏轻抿一口,不再言语。
  文玉心知她与宋凛生这是碰了壁,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只以指腹摩挲着盏沿,捏着那茶盏并不饮用。
  眼前的杯盏之中茶水晃动,似波澜渐起的湖面,山雨欲来、船不成行。
  宋凛生眼睫轻阖,只一瞬,而后又迅速地睁开。
  他偏要迎风而动、踏浪前行。
  怎会?宋凛生言浅意深,似被惊着一般,闻家大郎参选去岁春闱、一举高中,是圣人钦点的探花郎,在上都一时之间炙手可热、风头无两。
  放榜那日他更是得到朝中多位大人的青睐,引得榜下捉婿的一段佳话。
  宋凛生话音一顿,抬眸定定地看着对坐的周乐回,按理说,探花郎高中之后理当回乡探亲,周先生身在江阳又岂会不知此事?不知此人?
  细细的风声掺杂着竹叶清香从窗棂外扑进来,在文玉三人之间打转。
  周乐回对宋凛生的发问置若罔闻,不予回应。
  文玉轻轻吞咽一口,有些迟疑地唤道:周周先生?
  宋大人所言,想必是有的。周乐回的声音冷了几分,只是我一个教书匠,平日里只守着我的闻道书舍,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来是未曾留意到探花郎衣锦还乡之事,更遑论一睹其尊容。
  周乐回话音中的不耐叫她压抑着,却仍是忍不住显露出来几分。
  宋凛生抿唇不语,他眼前茶盏中的水已平静下来。
  他不过照实论说,并未咄咄逼人,可周先生似乎已然不悦
  不知便罢,不是什么要紧事。文玉接过话头,为他二人打着圆场,只是宋大人所说之事与闻家大郎有关,故而有此一说。
  原本想着尽快平息周先生和宋凛生之间这微妙的气氛,只是文玉话一出口,却叫周乐回更加不忿。
  既不是什么要紧事,还劳烦宋大人走这一趟,真是辛苦。周乐回微微侧面,不与宋凛生二人对视,宋大人公务繁忙,就莫要在此处耽搁时间了,还请自便。
  此言一出,便是要送客了。
  文玉自知理亏,也不好如何辩驳,只能充满希冀地轻声补充道:周先生,宋凛生他并无恶意,只是例行询问还请周先生莫恼,如实相告便是
  越往后,文玉的声音便越小,到最后简直静若蚊蝇。
  可她这极轻的劝告,似乎成了压垮周乐回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实相告?呵!周乐回的声音隐忍又克制,却夹杂着难以掩盖的颤抖,文娘子,你与我同为女子,可知我眼下心中所想?
  可是话锋一转,却又是显而易见的冷峭,我知你二人所说的闻家大郎,不过是闻彦礼么声名赫赫的探花郎。
  试问江阳上下、江南江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文玉眼眸一亮,旋即看向身旁的宋凛生,而后又转回视线专注地投在周乐回身上。
  周先生果真知道闻彦礼的事!
  文玉被一时的欣喜冲昏了头脑,来不及细想周乐回话中深意,便脱口而出,那周先生可知
  周某不知。周乐回不待文玉话音落地便直截了当地将她的话拦了回去。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让文玉一瞬间哑口无言,甚至有些愣神。
  宋凛生抬袖轻拍文玉手背,安抚着她的不知所措,淡然开口,缘何不知?
  他只相信事出有因,不相信无缘无故。
  既然周先生愿意提及闻大公子,便说明她二人的确相识,可她却不愿意深谈,那么自然有不能说出口的道理。
  宋凛生目光深深,似乎想要从周乐回的眼中一直看到她心里去。
  不知便是不知,哪里还有什么缘何不知?周乐回唇角微弯,略带一分讥诮,难不成人人来寻我,皆是为了向我打听闻彦礼的事?
  我与他是曾相识不假,但我并非并非周乐回似乎气急,话语重复间,却说不出后头的话来。
  并非?文玉壮着胆子接话,只想知道周先生并非什么。
  周乐回长舒一口气,转脸与文玉对视,如同放下了什么仪态教养一般,也不再慢吞吞地同文玉分说,只不服气地回敬道:难不成我的脑门上刻上了闻彦礼三个字?怎么什么人一登我闻道书舍的门便要七拐八绕地提起他?
  文玉和宋凛生双双闭口不言,她实在心虚,她确实是七拐八绕地提起了闻大公子,是她理亏。
  因而周先生无论说什么,她也辩无可辩,只能猫着耳朵听着。
  似乎毫不讲究的话语和几乎不存在的措辞,倒叫周乐回尽情地将心中所想说了个痛快。
  她前胸起伏不定,再没了先前的隐忍不发。
  知与不知,并不紧要。
  周乐回的目光在文玉和宋凛生之间逡巡,紧要的是说与不说。
  紧接着,不待宋凛生和文玉开口,周乐回便自顾自地接了话,而我今日便把话说清楚,有关于闻彦礼的事,还请宋大人不必过问我,我不清楚,也不想提及。
  宋大人登门是客,还是请用茶罢。言罢,周乐回敛去目光,垂首而坐,似乎方才言辞激烈从不存在。
  宋凛生眉心一拧,心知今日再问下去怕也是徒劳无功。
  三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似乎谁也不让谁。
  闻彦礼
  周乐回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这个名字,一时间只觉得心烦意乱。
  茶淡了,我去换一壶。周乐回摈弃那些繁杂纷乱的思绪,欲借煮茶离场,也好出去透口气。
  周先生稍待!
  文玉清脆的声音响起,周乐回应声回首。
  难道周先生不想知道,闻大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171章
  观山书斋内茶香袅袅、书卷纷纷,风声卷过纸张的声音扑簌簌的,在人的心上划过微微的痒意。
  未知总是能勾起人的好奇,即便是周乐回也略有几分难耐。
  好在最后她仍是克制着,低声哼道,与我无关。
  文玉早料到周乐回不会轻易接受,倒也不气馁。
  在片刻的思索后,文玉坚持劝道:周先生,我和宋凛生提及闻大公子,绝无轻视你的意思。
  文玉言辞凿凿、态度恳切,你既然常在明德学堂走动,即便是听申盛提起,也应知我与宋凛生并非那等傲慢无失礼、轻狂无度之人。
  周乐回闻言面色稍缓,亦不再出言反驳,似乎对文玉的话也颇为赞同。
  她常在明德学堂走动不假,申盛对宋大人和文娘子赞不绝口也是真。
  他二人出资筹措明德学堂,不设门槛,不收银钱,但凡江阳府中适龄的孩童皆可在学堂念书识字。
  申盛不止管着学子们的课业,还将衣食住行一应庶务统统打理着。
  这背后,恐怕也少不了宋大人和文娘子的慷慨解囊。
  锱铢易得、赤诚难求。
  她知道宋大人家底丰厚、官居要职,却没想到他能不忘本心,舍出财帛来兴建学堂。
  想到她创办这闻道书舍,某种程度上来说,建立明德学堂的宋大人和文娘子,对她来说,何尝不是知己呢?
  周乐回敛去心中诸多思量,静待下文。
  文玉暗自打量着周乐回的神情,轻声试探着,只是希望周先生能容我将闻家大郎的事据实以告,而后先生要如何,我与宋凛生必然不会横加干涉。
  宋凛生轻轻颔首,小玉说的很对。
  周乐回将信将疑的目光在宋凛生和文玉之间徘徊,最后在几经摇摆之下,终是松了口。
  好罢,文娘子请讲,不过我只过耳一听,不会也不想牵扯其中。
  是,这是自然。文玉忙不迭地接话,唯恐说的迟了周先生便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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