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偶有夜风袭来,将她两鬓的碎发扬起,有意无意地捉弄着她的鼻尖。
  此处隐蔽,便于躲藏。
  宋凛生端坐在她身侧,彦姿则同她一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阿嚏文玉鼻腔一阵冷意,令她的脊背都躬了起来。
  好在周边本是一片虫鸣蛙叫,堪堪将她的声音盖过。
  小玉?
  宋凛生应声侧目,旋即他那件月白的外袍便落在了文玉肩头,将她大半个人遮住。
  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衣衫翻动带起的风声吹拂在彦姿的脸上,他缓缓偏头瞥了一眼。
  哪里就娇弱至此了呢?
  宋凛生还真是
  呵,凡人。
  文玉这女人不知比他强健百倍千倍,若他知晓文玉乃是精怪之身,也不知会否仍然如此。
  他到底知不知道啊?
  彦姿的脑袋瓜不容许他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他翻身坐起,僵直着脊背不去看宋凛生和文玉。
  文玉望着眼前将她遮住的月白衣袍,似裁来天边的云彩一般,又轻又软。
  咳咳。文玉抬眸望了眼天色,时辰差不多了,她旋即起身,那件衣袍也随之落回宋凛生的肩头。
  上回着凉的人,可不是我。文玉拍拍宋凛生的肩,快穿穿好。
  我宋凛生一时语塞,却不知该如何与小玉分辨,他
  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身侧的二人,彦姿耸了耸肩。
  我下水去看看说着,彦姿便要起身。
  等等!文玉低声唤道,旋即跟上彦姿的脚步。
  她抬袖握住彦姿的手,掌心相触碰的瞬间,一道淡淡的青芒钻入彦姿的手。
  它会带你找到方向。文玉用仅她和彦姿可见的音量低声嘱托道,万事小心,不可强求。
  先前彦姿在水下遍寻春蓬草的踪迹而不得,而她却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找到。
  虽不知这其中的缘由究竟为何,但为了保险起见,文玉将自己身上的一缕气息给了彦姿,令其为彦姿开路。
  彦姿一顿,似乎有些意外。
  他回眸古怪地瞥了文玉一眼,不咸不淡地应声,嗯。
  夜色沉沉,沅水河犹如砚台之中的一泓墨水,幽深微暗、深不可测。
  彦姿似一尾游鱼,悄无声息地入了水,未惊起半分波澜。
  一切皆如预想中的发生着。
  可不知为何,河面越是平静,文玉的心中却越是不安。
  她长身玉立,似一朵清瘦的黄角兰站在夜风当中。
  宋凛生握着外袍犹豫着,他不想给小玉添麻烦,更不愿惹小玉不快。
  可若是叫他只顾自己,却也是无法做到的。
  文玉肩头一沉,随之垂眸看去。
  那抹月白的色彩将她的鹅黄衣裙盖住,衣角蹁跹同夜风纠缠在一处,似无声的乐章跳动。
  目光上移,宋凛生微白的面庞就在她身侧。
  他两颊似乎有些犹豫、有些迟疑,却又不乏坚定果敢的色彩。
  似乎怕文玉会再次拒绝,宋凛生唇齿微动,小玉我
  嘘!
  文玉面色一凛,一把捉住了宋凛生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护在身侧。
  宋凛生随之噤声,不再言语,面色也陡然凝重起来。
  小玉如此反应,必定事出反常。
  虽则他并不想做一个躲在小玉身后的宋凛生,可眼下局势不明,他也不想给小玉添乱。
  暮色四合、混沌八方,周遭是浓得化也化不开的黑。
  文玉总算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太静了。
  夜间人潮褪去,虽则安静,却也令一切声响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从何时起,虫鸣蛙叫消失不见,水流涌动寂静无声
  似乎沅水河畔的一切被裹在了密不透风的虚空之境,仰不见天、俯不着地。
  文玉紧紧了掌心,握住宋凛生的手腕。
  宋凛生是凡人,五感迟钝,或许尚未察觉。
  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的气流涌动
  第185章
  文玉手腕翻动,将宋凛生往身后拉了拉,而后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聚起点点青芒,弹指间一道气流无声地飞出,往前冲击而去。
  是结界。
  不过,这样的结界还难不倒她。
  文玉双眸低垂,在心中默念几句,用意念控制着周遭的气息,再抬眼时,眼前的结界随之消解。
  耳畔虫鸣声声、风声阵阵,不同于方才的死气沉沉,沅水河畔的一切似乎都鲜活起来。
  在春神殿时,她是常常和敕黄一道逃出去玩闹嬉戏,可这并不代表她会荒废了师父所授的心经术法。
  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也不算给师父丢脸。
  文玉左右环顾一番,此处虽则蛙声虫鸣不断、水流潺潺不息,诸多声响繁杂交织,可是
  宋凛生偏头静静看着静默不语、眼神专注的文玉,虽不知小玉在想些什么,却能感受到手腕间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那是属于小玉的体温。
  在风声寂寂、空旷辽阔的天幕之下,有这样的一点温度,便足以让他抵御夜风阵阵。
  宋凛生唇角勾起,浅淡却又满足的笑意浮出面颊,小玉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惊得文玉似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
  文玉猛地抬首,陡然睁大的双眼中倒映出星子点点,她来不及出声制止,便伸出一手捂住了宋凛生的口鼻。
  四目相对之下,文玉无声地摇摇头。
  宋凛生身量高,如此这般的姿势倒像是文玉整个人挂在他身前。
  他垂眸看着小玉,她那双眼眸清澈澄明比月光还皎洁三分,映射出眸中的倒影,唯有他一人的身形。
  似喧嚣远去、万物消逝,天地间仅剩下他与小玉而已。
  唇畔有温热的气息传来,那是小玉的指尖。
  宋凛生眸色一暗,随之噤声,只乖觉地轻轻颔首。
  他动作不大,却牵引着文玉的手。
  温热的气息喷薄其间,一阵比一阵急促,带起点点湿意。
  宋凛生的呼吸。
  文玉毫无知觉地吞咽着,而后一阵微凉的夜风袭来,叫她彻底清醒。
  猛地缩回手,文玉别过脸去。
  眼前一空,宋凛生也不禁微微错开。
  片刻的停顿之后,有宽大的衣袖作掩,文玉镇定地继续牵着宋凛生,空出的另一手则指了指自己和宋凛生,而后又指向前方的芦苇荡。
  宋凛生登时了然,旋即颔首示意文玉。
  二人脚步轻动、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在虫鸣蛙叫的遮挡之下,顺利地潜藏在芦苇丛中。
  文玉探出一手拨开眼前的芦花,偏头往外看去。
  月色倾泻,在沅水河面上打出错落有致的光斑,闪烁跳跃的样子似宝石珠翠上的华彩。
  紧挨着河道边上,是一片空旷的湿地,河面上折回来的光将其照的亮堂堂的,隐约可见立身于当中的两个人影。
  说是人影,却还有些为时尚早。
  文玉眯了眯眼,周遭浮动交织的气息可不是全然的凡人。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婉约柔美的女声初时还算得上冷静自持,可随之话越往后,其话音呜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在问与之相对的另一人,又似在问自己。
  我只是恨他失约却没想到
  究竟为何如此,如今这样的局面,难道就是他想要的吗?
  难道就是我想要的吗?
  文玉屏住呼吸,听得聚精会神,虽不是十分清楚,却也能听见七七八八。
  只是,这些话零零散散,断而未绝,又很不连贯,反倒听得人一头雾水。
  文玉侧目与宋凛生对视一眼,见宋凛生拧眉不语,神情肃然。
  她怎么忘了
  上回洗砚说她带着宋凛生趴人家屋顶是不雅观,眼下她又带着宋凛生偷听,岂不是更不得体?
  文玉心中一默,只是如今形势所迫,不得体便不得体罢。
  她安抚似地伸手拍了拍宋凛生的手背,眼神示意他放宽心。
  宋凛生轻轻颔首,他知道小玉心中的顾虑,只是他并非是记挂自己的声名。
  而是
  若是眼前的人不过是寻常女子,怕是小玉根本没有掩藏身形、躬身偷听的必要。
  小玉从不是爱打听旁人之事的性子。
  除非
  宋凛生的眉心越锁越深,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脑海浮现,令他心中骇然、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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