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你是因为排解而落泪。荇荇迟疑着,说话也变得犹豫起来,而并非
  并非闻彦礼不肯回江阳。周乐回接过话头,不再哽咽,语意更是相当决绝,物是人非、当时难再,排解心中感慨而已。
  此言一出,已将周乐回心中所想阐释得清楚明白,众人心中有了计较,皆会过意来。
  唯有一人沉默不语,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荇荇。
  文玉抬眼奇怪地看了一眼榻上之人,如今周先生已将个中缘由讲清,荇荇姑娘怎么倒一言不发了?
  怎么?哪里不对吗?文玉眉心微蹙,出声提醒道。
  荇荇半分眼色也未曾分给文玉,只抬眸凝视着凝眉不语的周乐回。
  我只当那闻彦礼一朝富贵便忘却前情,是个十足的负心汉。
  荇荇语气淡淡,可话中的迷惘却难掩。
  她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
  既惹得你伤心垂泪,想必你并不想与他离分,可你既然不愿与他同去上都
  照她如此说
  文玉心中咯噔一声,后头的话她似乎可以预见。
  我便只好寻个法子让他回江阳陪你,免得你夜夜啼哭。荇荇面色不变,一副理所应当的做派。
  话说到此处,文玉已然猜到了大半。
  妖精鬼怪,有术法灵力傍身,若想要寻常凡人供其驱使,确实是易如反掌。
  闻彦礼那言行无状、魔怔癫狂的疯症从何而来,似乎是显而易见。
  但文玉心有疑虑,仍是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的法子不会是
  荇荇有一瞬间的静默,貌似很是难以启齿,片刻之后她别过脸去,轻咳一声说道:
  失心咒。
  失心咒?彦姿眸光亮了亮,那是什么术法?
  他道行尚浅,自是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
  文玉闻言却是松了口气。
  这失心咒她曾在春神殿读到过,是一种令人失去本心、所思所想全由下咒人所控的术法。
  下咒人可随意改换中咒人的记忆、梦境,哪怕是其亲眼所见之物也有可能是下咒人故意展现出来的幻影。
  时日一长,中咒人便难以分清现实与幻想。
  真真假假交错、虚虚实实重叠,自然也就如同寻常所说的失心疯一般言行无状、痴傻癫狂了。
  而在凡人眼中,便像是发了癔症,毫无破绽可言。
  不过,虽是如此,却还不至于伤人性命。
  可这些文玉倒是不便说出口,只能沉默着等待下文。
  荇荇头也不回,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可她话中却出现了不自然的停顿。
  不过不过是将他答应周娘子的话夜夜在他耳畔回响,也叫他尝一尝夜不能寐的滋味。
  凡人不是最讲究敢作敢为,闻彦礼既然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举,便要做出自食其果的准备。
  文玉心思一转,难怪那日她同宋凛生夜探闻宅,闻彦礼会絮絮叨叨地说那些话。
  想必那些话便是他从前常同周先生说的,再加之失心咒的效用,便令他难以忘却、时时记起。
  周乐回闻言一怔,半晌过后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轻轻转目去看身侧的文娘子,张了张口却并未出声。
  文玉当即会意,安抚般地握了握周乐回的掌心,随即转脸朝荇荇问道:然然后呢?
  荇荇轻哼一声,似有不屑,然后他做不了他心心念念的探花郎,便只能打道回府、重返江阳。
  如此一来,闻彦礼便能与周先生重修旧好、亲密如昨,两人放下嫌隙、恍若当初?文玉心中虽讶异万分,却还是耐着性子接过荇荇的话往下说。
  自然。荇荇不明所以地看了文玉一眼,也算是了却周娘子一桩心愿。
  他当时便是想的如此简单,只想使个法子让闻彦礼重回江阳,却失了分寸,考虑不周。
  言罢,荇荇的目光暗淡下来,连带着嗓音也染上三分低沉,只是我也是今日才知
  荇荇的目光转向周乐回,其间的歉意夹杂着疑惑、犹豫混合着踟蹰,很是晦明难辨。
  这并非你心中所愿。
  四目相对之间,周乐回眼睫颤动、眉心蹙起,她往日霜雪一般洁净的面庞开始浮上松动之色,再不复冰冷。
  文玉想起方才在河滩之上,曾听周先生和荇荇说什么从前现在,想必便是闻彦礼从前与现在的两种状况了。
  面对荇荇和盘托出的个中真相,周乐回并未气恼,不曾开口责怪,更遑论生出怨怼。
  她只是眉目柔和地望着自己这位朋友。
  这位救了她的性命,又愿意为她的事设法回转的朋友。
  虽然也许这中间是有些会错意,结果也稍显偏差,但是这一切都是荇荇帮助她的证明。
  即便她是妖,可那又如何呢?
  荇荇姑娘。周乐回声量不高,语意却坚定,先前你曾问我,爱与恨的分界是什么,从前与现在哪个更紧要。
  现在我能回答你了。
  也许两心相许、一同许诺的时候,爱曾经存在过。
  后来一纸书信、两不相干的时候,恨也曾滋生过。
  而从前早已过去,现在正在发生。
  眼见着周乐回目光中的清亮之色,荇荇有一瞬间的怔然。
  文玉和宋凛生并肩而立,静静地等待着周乐回的答案。
  爱恨本就一线之隔,从前和现在更是互为首尾,若真要分辨、岂非易事?
  周乐回唇畔浮起释然的笑意。
  从前她也总是困在这样的问题里来回打转。可是今日她忽然明白,世上的选择并非是除了一便是二。
  或许跳出迷局本身,还有第三种答案。
  我只求彼此放过、两不相欠。
  泪痕渐干,受过浸染的双眸透出一片雪亮之色,那是看清前路、不再迷惘的象征。
  周乐回呼出一口浊气,便是此刻之前,我仍旧以为
  若是选择回到从前,还闻彦礼康健无虞,必是因为我对他旧情难忘、尚有爱意。
  可是此刻我忽然明白,我只想从前的他还给他,将从前的我还给我,然后各奔东西、两不相欠。
  话音落地,在场的众人皆是鸦雀无声,偶有三两声虫鸣自窗外袭来,却更显得室内落针可闻。
  你想好了。荇荇低声问道。
  那声极轻极淡,也不知是在问周乐回还是问她自己。
  是。周乐回肯定地颔首答道,绝不后悔。
  虫鸣蛙叫又起,盛夏已然来临。
  人的一生,又能度过多少个夏日呢?
  她若是沉溺于此、止步不前,不知会错失多少景色。
  留恋昨日,不如奔赴明日。
  文玉轻轻咬住下唇,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周先生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如今周先生能看破过往,本该是欢喜的事,可她却无端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来。
  不过,无论如何抉择,都是周先生自己的决定,她理当尊重。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闻彦礼的病症。
  咳咳。文玉以袖掩面、轻咳一声,而后试探着打破沉寂,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又本是误会一场。
  文玉略略偏头,凑到荇荇身前,略带讨好地建议,不如,请荇荇姑娘高抬贵手,替闻彦礼解了那失心咒罢?
  早先她虽然替闻彦礼施过针,可那到底不是对症之法,只能令他缓慢康复。
  若是能由荇荇姑娘这个下咒之人亲手解开,想必闻彦礼会痊愈得更快些。
  更何况,闻彦礼此事本就与周先生的意愿相悖,也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若是如今能够回转,才算全了周先生的意思。
  只是文玉此言一出,原本面色平和的荇荇姑娘,却忽而转过脸去,对她也不如何理睬。
  呃文玉心中一顿,她似乎很不喜欢荇荇这个名字。
  可是,周先生这般称呼她的时候,她也并无异色。
  怎么轮到她文玉,便怎么看怎么不顺心呢?
  真是令人费解。
  咳咳,我知道,不能称呼您为
  文玉笑的狡黠无比,甚至还带着点谄媚的意味,毕竟俗话说伏低做小不算耻辱,能屈能伸才是丈夫。
  失礼失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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