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他眼睫轻阖、眸色一暗,鼻息也收敛了三分。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钱财声名皆是外物,他唯有此身。
  宋凛生身量高,文玉站在他跟前,约莫只到他心口,是以她整个人被宋凛生的衣袖罩着,几乎是动弹不得。
  而显然,宋凛生知道这一点。
  他的动作并未停歇,仍俯身前倾朝着文玉身前靠去。
  这不是他平日里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可是往常的循规蹈矩已然够多,今日不若遵照心意活一回。
  即便只有片刻的放纵。
  文玉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眼见着自己和宋凛生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小、越来越近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缕发丝混着雨水埋入衣襟的样子在她眼前挥之不去,甚至在心里也难以磨灭。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脚踩何处,整个人如坠云端、一片虚浮。
  小玉?宋凛生的声音再次在她额前响起。
  文玉猛地抬头向上看去,一双手也随着抬起
  她原本想挡住宋凛生,可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地抚上了他的胸膛。
  强有力的心跳、挺括的线条,温热的气息,各种感觉交织着,争先恐后般一直从文玉的掌心往她的身体里钻。
  原本捏在她手中的竹筒忽而落地,碾过青草的声音随之而起。
  只一瞬,文玉便似大梦初醒般猝然收回手,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再抬头看时,宋凛生面上一片清明,似乎与方才没什么两样。
  文玉顿时方寸全失,难道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是她自己乱了道心?
  我、我回去了!
  她心中慌张、茫然无措,绯红的双颊愈发滚烫,空空的两手更是无处安放。
  文玉一双眼四下乱瞟着,待看到地上躺着的竹筒时,一把将其捞起而后提着衣裙匆匆往后退。
  宋凛生眼见着文玉转身一把掀开他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回奔去。
  飞扬的裙摆和飘荡的发丝,以及她慌不择路的步伐,全数落在宋凛生的眼中。
  他的目光忽明忽暗,在触及自己空出的衣袖之后,变得越发复杂难辨,而后他缩回手抚上心口
  那里仿佛还有文玉留下的余温。
  紧绷着的宋凛生在这一刻忽然卸下力气,任由自己呼吸紊乱、心跳狂悖,似有一股力气正不受控制地想要冲破他的躯壳。
  就算他一向克己复礼、从未逾越,可他这次似乎知道了什么
  至少这幅皮囊,小玉是喜欢的。
  宋凛生急促地喘着气,胸前巨大的起伏令他忍不住微微躬身。
  似百万只蝴蝶一同振翅,将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海扇起滔天巨浪。潮涨潮落间,那原本藏匿于海底的隐秘心事,也随之显露无遗、得见天光。
  此身此心,永远只为一人跳动。
  宋凛生抬首望着文玉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得垂眸浅笑
  只不过小玉这回大约猜错了,他确实是故意的。
  宋凛生唇畔的笑意忽然生出一丝狡黠,而后他收住心思,赶紧拔腿跟上。
  小玉,雨天路滑,小心脚下!
  文玉闻言脊背一僵,步履却不停,只匆匆回身扔下一句。
  你别说话!
  青山依旧、烟雨朦胧。
  可某些情绪却在此景之中逐渐拨开云雾,越发清晰。
  那些隐而不发的心事,即便未曾宣之于口,似乎也不言而喻。
  文玉和宋凛生一前一后地在田埂上追逐着,青衣白袍随风而动
  小玉!慢些!
  你别说话!
  小玉!
  你闭嘴!
  不止风动,谁人心动。
  第209章
  江阳府外,沅水河畔,虽已是夕阳斜照、暮色将合,可两岸仍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修筑堤坝的衙役喊着号子,停桨收网的渔夫唱着歌谣,稻田里的人们忙着追肥,田埂上偶有三两孩童趴在草丛中追着蚂蚱玩儿。
  而文玉,从案前重重叠叠好似山高的脉案中抬起头,望着一直随侍在侧的妇人,专心致志地询道:
  这位之后,今日还有几位病患?
  一侧记着脉案的妇人应声抬首,竟然是珠光宝气、雍容非常的闻夫人。
  文玉有一瞬愣神,当初梧桐祖殿初见闻夫人的时候,她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与其共事。
  从前虽有些误会,不过皆在她医好闻彦礼所谓的疯症之后顺势而解。
  在上回她与宋凛生为疏浚沅水、修筑堤坝筹措银钱的时候,闻夫人更是奋勇当先、慷慨解囊,为水利工事募捐了一大笔钱财。
  文玉心中很是感激。
  更因着闻夫人的缘故,江阳府诸位豪绅富贾亦是纷纷响应,很快堤坝工事便得以顺利展开。
  也正因此,宋凛生官声渐盛。
  再加之她医好了闻大公子,也算是打出了名号,闻夫人又对她赞不绝口,是以连月来找她看病的人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正好宋凛生每日都要来沅水巡查工事,她索性在河畔搭了间临时的医馆,虽简陋些但也足以开堂坐诊。
  没想到闻夫人听了竟每日都来帮忙记录脉案。
  文玉的目光划过闻夫人,到现在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闻夫人乃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竟然也愿意来为她打白工?
  闻夫人闻言随即翻阅着手中的脉案,又朝外打量了几眼,这才同文玉回道:
  文娘子,已然全看完了,待我记下脉案明日请铺子里的伙计照方子抓好药,再给他们送去便是。
  巧的是,闻家名下的产业大多是药铺和药田,是以闻夫人一并便将病患的药材给包揽了下来。
  文玉只需要把脉开药方便是。
  好。文玉颔首应声,辛苦闻夫人。
  这些不算什么。闻夫人眉眼柔和,一面收着脉案,一面说道,比起文娘子医好我儿彦礼,这实在不值一提。
  不论是金银财帛,还是些许药材,对闻家来说不过是洒洒水而已、顺手的事。
  可彦礼的病症却是缠绵许久,唯有文娘子的医术可治。
  闻夫人笑着摇头,这笔买卖她不知道有多合算呢!
  文玉抿唇不言,颇有些无奈,这话闻夫人每日挂在嘴边,她已然听习惯了。
  不过话说回来,文玉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数不清的脉案,似乎比前几日多了一倍不止。
  不过今日来看诊的人似乎比先前要多上一些。文玉拍了拍手边的脉案,厚厚的一摞好似山高。
  闻夫人收完最后一册,这才转目看向文玉,今日是九月初一,人自然是多些。
  九月初一。
  文玉在心中算了算,依照人间的时间来算,如今已是九月了吗?
  她心中疑惑,随之便抬首朝外望去。
  顺着改过的河道,水流静静地淌入田间,而那里头原本青绿稚嫩的秧苗早已长成片片金色的稻谷。
  有江风吹来,便生起一阵阵馥郁的谷物之香。
  再过个把月便能收稻米了。
  文玉不由得抿唇笑笑,竟然已经九月了么?
  连月来她在河畔的医庐看诊,宋凛生在沅水两岸照料着工事,是日日不得闲。
  这样一日赶着一日,倒叫她忘了时间。
  只是闻夫人方才话中之意她仍是不解。
  文玉索性转回身,同闻夫人问出了声,不过九月初一为何人会变多?
  嗯?闻夫人整理完脉案,正用帕子擦拭双手,文娘子不知?
  隔着窗沿有微风席卷而来,拂过文玉额前吹起她纷乱的发丝,令她生出一丝茫然。
  知道什么?
  闻夫人却是笑着不答话,待理好衣衫之后,才摇摇头笑着说:那这可是宋大人的不是了。
  文玉叫她一番话说的越发是云里雾里,宋凛生?
  关宋凛生什么事?
  闻夫人以袖掩面,卖起了关子,不肯与文玉直言。
  文娘子莫急,稍后待宋大人回来与你分说罢。
  言罢,闻夫人同文玉致意,起身告辞,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寻文娘子。
  文玉还想明白闻夫人话中之意,便见她拜别,随即也赶忙起身相送。
  时辰还早,闻夫人这就归家去吗?
  她见闻夫人笑容满面、光彩照人,总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高兴。
  闻夫人遥望一眼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又回身同文玉答话。
  不瞒文娘子,前些时候收到彦礼来信,说他已然辞去官职,动身往江阳折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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