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自然是文玉托着下颌做思考状,而后话音一转,自然是两个都拿下。
  吃的玩的本就不同,哪能轻易放一起比较。
  拿了这个、舍了那个,总会心中惦念的。
  啊?可是她还在犹豫,脑海中做着最后的挣扎。
  宋凛生择了几样适宜孩童的衣料,又给阿珠添了几本字帖,替阿沅挑了些镇纸摆件,掌柜,劳您一并付账。
  显然,阿珠手上的纸鸢和糖葫芦亦在其列。
  看着他付钱的熟练模样,文玉有些忍俊不禁,阿珠放心,你宋哥哥家财万贯、负担得起。
  仍是柔和地笑着,宋凛生没有说话。
  其实本就是自家的铺子,但这样的小事,何须惊动小玉呢?
  可是
  默默地看着宋凛生挑的物件,再瞧瞧自己手中的东西,阿珠的语气逐渐从挣扎转变为思考。
  这两样我都不要啦!阿珠放下纸鸢和糖葫芦,转而指向另一物,我要这个!
  文玉顺势瞧去,她心仪之物是一把算盘,当真?
  嗯!阿珠肯定地颔首,无比确信自己的选择,我要学算术!
  便是学算术,纸鸢和糖葫芦也不必放回去的。宋凛生抬眼示意掌柜一并包上。
  阿珠却连连摆手,百般拒绝,待我读书识字、通晓算术,不会缺纸鸢和糖葫芦的!
  她说的不只是现在,当然也不只是纸鸢和糖葫芦。
  明白她话中之意过后,文玉与宋凛生对视一眼,便也不再坚持。
  授人以鱼,授人以渔。
  这样的道理,宋凛生自然不会不懂得,她也乐见其成。
  
  想起如今富甲一方的文府,想起大街小巷的文记,当日那把算盘,阿珠应学得很好罢?
  文玉手上失了力气,几乎要握不住信纸
  文玉阿姊,见字如面。
  或许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阿沅哥哥已做了黄土一抔、游魂两只。
  嗯应该是一定罢,我不知道。
  文姊姊的事我大概听洗砚伯伯说过了。
  洗砚伯伯和阿竹阿柏两位姨妈,还有宋伯对我们很好。
  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情。
  
  洗砚伯伯并没有回上都,两位姨妈成亲后又回来文家为我帮手。
  做生意好难,不过我还应付得来。
  对了,做生意的本钱是洗砚伯伯给我的,说是当初凛生哥哥的兄嫂送给姊姊你的。
  如今给了我,我一定好好经营。
  
  我出来分府别住了,宋宅很好,阿沅哥哥也很会当家,但是我想另开一处文府。
  因为这样,江阳就有姓文的人家啦。
  闻彦姿这个骗子竟然说江阳没有姓文的人家,明明从你我开始就有啦。
  文姊姊若是回来,也不会找不着路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文姊姊。
  文姊姊还会回来吗?
  
  今日我成亲了,洗砚伯伯和两位姨妈做我的长辈。
  我很开心她们能来,但是敬茶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要是文姊姊和宋哥哥在就好了。
  
  两位姨妈家都添了丁,请我去参加洗三礼,我要带点什么好呢?
  家中如今珍宝无数、钱财更多,但是想来想去,不若我将那把算盘带去罢?
  文姊姊,近日洗砚伯伯忽生白发、感慨颇多,他说他老了,叫你赶紧回来。
  
  我发现小枝如我预想般,与旁人不同。
  我一面欣喜于这些信件也许真有与文姊姊你见面的那天,一面也为小枝感到担心,她能接受自己的不寻常吗?
  
  文姊姊,回来罢。
  就算事情没做完,那又怎么样呢?
  回来罢。
  最后几句的字迹已不似先前那般稳健,似乎随着执笔之人的颤动能窥见其衰老的痕迹。
  文玉小心翼翼地捧着信纸,生恐惊着字里行间的温柔与守候。
  她能想象到小小的文珠趴在桌上的样子,也能描摹出成人后的文掌柜干练的模样,甚至可以勾勒出白发苍苍却风华不减的文老夫人的派头
  思及此处,文玉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陈知枝,心里却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或许,她只是太过震撼,才致使自己无法准确地表达出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地动山摇。
  知枝
  山海平,人世易。
  阿珠的一生尚有始终,知枝的等待却没有穷尽。
  在她为阿珠流泪的同时,知枝在想些什么呢?
  姑、姑姑
  双唇蠕动着,陈知枝很是艰难地开口。
  可尽管她再如何克制自己,却还是在下一刻难易自抑地哭出声来。
  自她在溶洞中再遇姑姑,她一直都沉浸在相逢的喜悦当中,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事,让她来不及思考
  这份喜悦究竟是见到姑姑的喜悦,还是故人之托终于可以达成的解脱。
  她太久没有这样毫不遮掩地释放自己的情绪了。
  最开始有爹爹可以依靠,有娘亲可以倚仗,又有阿珠阿沅作玩伴,她大可随心而活、哭笑由我。
  可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万事从容、顶天立地的阿沅哥哥无法直面衰老,她也开始将一直被她当做姐姐的阿珠视为需要呵护的小辈,爹爹的逝去,娘亲的离开
  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阻挡地生发着,只有她被留在原地
  她答应阿珠要在江阳等姑姑回来,要将这些信件交给姑姑,要照拂文宋两家的小辈,要
  桩桩件件,太多太多。
  没有人强迫她必须守在江阳,可是许下的承诺已成了她心中执念。
  她这半生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失去,或许只有见到姑姑的那天,才能体会一点点得到。
  这零星的希冀就像是杯中酒,她不停地往里兑水喝了又喝。
  直至几乎尝不出滋味,她常常问自己
  长生不老,到底是对妖的恩赐,还是诅咒?
  姑姑陈知枝拔足狂奔,一把扑进文玉怀中。
  幸好,幸好这一天总算被她等到。
  文玉环抱住怀中人,低声唤着,知枝、知枝
  枝白会怪她罢。
  知枝是她与陈勉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孩儿,竟然为了她文玉在人间空耗百年。
  若不是她的缘故,不论是求仙问道也好,四海云游也罢,知枝本该有另一番广阔天地,而不是困在江阳这方寸之间。
  是她有罪,是她懦弱
  若她有半点半点也会叫知枝早些了却心愿、脱开凡尘。
  众人默不作声,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闻良意也收了口。
  对于陈知枝的事,大家心中都清楚,可要真开口安慰,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他们不曾经历过那些岁月,是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的,即便是自小与她最为亲近的文衡,亦是有口难言。
  小枝文衡轻拍着陈知枝的脊背,慢慢地为她顺气,就像平时哄小宝的时候那样。
  她隐约知道,每次她叫知枝小枝的时候,她都会特别开心,却没想到这两个字背后牵动着的是小枝从没提起的过去。
  苏见白左看看右瞧瞧,想说些什么又插不上话。
  他没见过张牙舞爪的陈小道落泪的样子。
  看着她在文玉怀中颤动,苏见白没来由地觉得,先前她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他偷鸡,也没那么可恶了
  人在哪?快带我去!
  远远地,忽有疑问声破窗而来,在满室的寂静当中显得尤为抓耳。
  紧跟着的,是一男子温和的规劝,璧山,当心些。
  文玉正奇怪,闻良意忽然站起身来。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却又难以抑制地怀疑道:大大哥?
  没等文玉细问于他,门页便先一步被重重推开。
  寒风夹杂着夜雪涌入室内,连带起的是来人身上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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