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是璧山的荣幸。沈璧率先走上前去,碗沿的豁口将她剐了一下,她也毫不在意。
  阿婆局促地在围裙上揩了把手,拿这些野菜招待大家,诸位莫嫌。
  怎会?文玉微微笑道,接过沈璧递过来的汤碗,轻吹了吹便尝了一口,很好喝。
  姑娘哄我老婆子呢,野菜汤能好喝到哪里去?阿婆终于松开了紧攥的掌心,捧起碗来,若是从前的木鹞镇,而你们又刚好是春天来的话,我就给你们做
  春笋菜心。太灏在文玉的注视下,也喝下了野菜汤,顺便接了阿婆的话。
  他本不用凡间吃食,但如果是文玉想让他尝尝的话,不论是在后春山、在宋宅,还是在此处,他都会照做。
  就好像从前在江阳的时候,他也是带着文玉吃遍各种菜色,让原本该辟谷修行的文玉坏了规矩。
  太灏沉浸在回忆当中,不知不觉便勾起了唇角,全然没留意到文玉突变的眼神扫将过来。
  诶对对对!阿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好像遇见了毕生知己,就是这道春笋菜心,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胜在鲜美,可是我的拿手好菜!
  阿翁手里的醒木换了汤碗,热气氤氲出来的虚影就好像让他看见了那时候的景象,是啊,一场春雨洗过之后,木鹞镇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来的都是这笋尖儿味。
  沈璧嚼着野菜,又苦又涩的感觉,下咽的时候就在她喉间哽着,噎得人难受。
  可更难受的是,在大徵的国土上,有人就靠着这些充饥,她目中含泪、苦痛万分。
  那时候雨水多,竹子也生的好,一个照看不及,便钻进灶房要跟我打招呼呢。提起往事,婆婆的笑声爽朗开怀,但渐渐地就隐入眼前这碗野菜汤当中去。
  阿翁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又去盛了第二碗,你也别伤心,王爷已经答应咱们要重建木鹞镇了。
  嗯嗯。阿婆重新振作起来,将汤勺递给阿翁,我自然相信王爷。
  那可不?阿翁一边盛汤,一边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当年屏陵之战,王爷那身姿那气魄
  众人说说笑笑,就连沈璧也忍住眼泪,听阿翁讲王爷当年的风采。
  文玉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目光隔着水汽扫过太灏。
  春笋菜心吗?帝君似乎对木鹞镇的风土人情很是熟悉,就连时令的菜色也知道得这样清楚。
  除却沈璧之外,太灏、郁昶、藏灵神君难道只有她不曾来过钩吾山不曾来过木鹞镇?
  郁昶看气氛一派祥和,本该是极好的事,可他莫名觉得很是烦心,转头欲出去透口气的时候,却见藏灵杵在身后,看什么?
  没看什么。藏灵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答道。
  人在情感互通的时候,会神奇地达成某种共振,就好像此刻她和郁昶的心情,大约是差不了多少的。
  既如此,何必彼此奚落。
  更何况他身上有定元锁,想来是元阙的人,她自然不会与之为难。
  等入了夜,就动身进山。藏灵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山岚。
  虽不似七盘关那样终年风雪,可钩吾山层叠的绿意似碧涛般,汹涌澎湃、无边森寒之下,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她第二次踏足钩吾山,头一回的时候
  藏灵的目光划过紧挨着文玉的太灏,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真是越看越碍眼。
  她的反应自然尽数落入郁昶眼中,后者若有所思地同样扫过太灏,最终望向远处。
  钩吾山里头,到底有什么?郁昶的声音很低。
  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专门在问她。
  藏灵握紧腰间的伏雪春杀,深深地吐纳着,尽可能地平静答道:我说过,钩吾山是狍鸮的栖居地。
  我说的不是这个。郁昶也不是好糊弄的。
  区区几只狍鸮怕是还喂不饱藏灵的双刀,能让她如此抗拒又忧心的
  钩吾山定然另有乾坤。
  果不其然,藏灵不再答话,只有意无意地瞥过他身前的定元锁。
  对于文玉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
  郁昶眯了眯眼,阵阵冷光自眸底一闪而过,你
  郁昶。只是他尚未问出口,文玉便自身后追上来,藏灵神君,天色不早,咱们启程进山罢。
  不知从哪里来的默契,郁昶和藏灵皆背过身去,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此一去,便没有回头路。藏灵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文玉身后的太灏,文玉,你要想清楚。
  她不知文玉怎么会没了记忆,只是若那些想忘记的、能忘记的、已然忘记的,再见钩吾山的时候,兴许都会发生变故。
  这是文玉想要的吗?
  只怕到那时她无法再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叫文玉了。
  太灏错开眼,不与藏灵对视,他向来卑劣,比不上她的无私。
  如今要进钩吾山,他虽忐忑,可更多的竟然是期盼。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回到当初,他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璧山,照顾好大家。文玉没有接话,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只同扬手沈璧嘱咐了几句。
  隔着几人,后头的沈璧亦与文玉挥袖,姑姑安心去,我等你回来
  郁昶瞧一眼面色复杂的太灏与藏灵,赶紧抬步跟上。
  无论旁人生了什么心思,他都追随文玉。
  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啊。藏灵长舒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命运使然?
  她这牛脾气还是这样,犟得要命,当初也是如此一声不吭地便在钩吾山
  甚至没等她从藏灵仙山赶过来。
  太灏默不作声,只极快地回身将几样符箓、法器交由沈璧。
  你、你干什么啊沈璧勉为其难地接下,却实在不解太灏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没多久之前,她还大骂此人登徒子。
  没做什么解释,太灏匆匆嘱咐道:去河阴府,要多加小心。
  言罢,他没等人答话,便紧追着文玉而去。
  只留着目瞪口呆的沈璧在原地,或许她不知道,她与当日的沈绰阿姊有多像
  一路穿林打叶,文玉的衣襟沾上不少夜露,她掸了掸袖间的草屑,站定了身。
  钩吾山草木茂盛到相当于是一座荒山,半点人迹也无,更别说什么上去的路。
  其间乱象,七盘关见了也自愧弗如。
  咱们似乎在这原地打转儿。文玉随手拈了一片叶子,别在两指之间反复端详。
  是方才来过的地方没错。
  郁昶抬袖召来地下水源,径直朝着山林密叶泼去,却被尽数挡了回来,是结界。
  伏雪和春杀发出焦躁的轰鸣,藏灵抬手将其按下,环顾一圈以后亦变得警惕起来,小心。
  她不记得此地什么时候有过结界。
  难道有人闯入钩吾山?
  只太灏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狍鸮既能出来伤人,这结界必有破损之处。文玉不慌不忙,将线索捋了一遍。
  藏灵点点头,补充道:狍鸮轻易并不离开钩吾山,除却结界破损以外,这里头必还有蹊跷。
  她说的没错,中洲地动不断,想来和钩吾山底下的灵脉有关。
  文玉将那叶片抛开,专心探寻起周遭形势来。这一切,得等她进了山寻到地母居所才好查探。
  凡结界定有阵眼,会是什么呢?
  叮铃声响,打断了文玉的思绪。
  她俯身往下,才见叫她绑在荷包上的鎏金球正止不住地晃动着
  这是当初临园口,宋凛生买给她的那只。
  怎么回事,瞧这样子不似凡物,可几百年来却从没有过此番动静,今日
  藏灵闻声而来,却在见到文玉掌中之物时眯了眯眼,这是
  不待她再说些什么,那鎏金球忽然失了掌控,自文玉腰间飞出,径直朝着钩吾山巅而去。
  不要!,那是宋凛生留给她的。
  文玉欺身去拦,却只抓住满袖的夜风。
  眼见鎏金球带着一抹刺目的金黄直冲钩吾山巅,而后在山林间炸开
  光芒大盛,恍若白昼。
  众人皆被这阵势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正凝神防备间,藏灵却忽然偏头瞥了太灏一眼。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在灿若星火的天幕之下,极专注地望着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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