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可文玉却几乎立时反应过来,满目错愕地盯着怀中的太灏,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受伤也要瞒着,疼痛也要忍着。
  他定是在谭明岛受了伤,却一声不吭、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只为了将琴龙骨交到她手里,只为了让她毫无顾忌地去做想做的事,只为了她能够心安理得地
  似一把生锈的钝器在心口反复地磨,虽不锋利至刀刀见血,却更令人闷痛到无法言说。
  我没事太灏幽幽醒转,整个人陷在混沌间,双眼也没了平日的清明。
  可尽管如此,却仍不忘出言宽慰文玉。
  怎么会没事?澹青顾不上满地的尘土,急忙爬将过来,主人方才归位、神魂不稳,便每日为文玉君的事东奔西走。
  他就想不明白了,不过是在擢英殿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之后,主人便令人感到如此陌生。
  东天庭从前的青帝太灏,是如何的六根清净、心无挂碍,怎么下界一遭,整个人变得如此意气用事、举止失序?
  如今,更是与那夔玄大打出手、撕破脸面。澹青又急又气,却又找不到个发泄的出口,你知不知夔玄他是
  说到紧要处,澹青却恨恨收声、不再多言。
  主人敬她爱她,必不会愿意苛责于她
  藏灵按住腰间轰鸣阵阵的伏雪、春杀,暗道澹青适时收口,否则她真忍不住叫他闭嘴。
  她见过当日在钩吾山落泪的太灏,自然知道如今这样的场面,必然是他自己愿意,否则谁又能强迫了他去?
  小玉。连日来,他不愿再称呼眼前人为文玉君,却也不敢再开口叫一声小玉。
  如今听得她那一声宋凛生,他总算似得了什么允许般。
  太灏极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你方才唤我作什么?
  看着他毫无血色、光彩渐失的一张脸,文玉心中升起无尽的恐惧,就连话音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宋凛生
  我在。就好像从前无数回那样,太灏自然而然地答道。
  可文玉悬着的一颗心并没有因为他的回应落地,反而更是紧紧地揪起,因为
  这样的场景常于夜半时分出现在她梦中,惊醒她一次又一次。
  记忆的阀门打开,从前像洪水般泻出,惊涛拍过之时,让文玉分不清虚实真假。
  难不成钩吾山的夜真能落下江阳府的雪
  那是她和宋凛生共同度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冬天。
  公子,你瞧我这只灯笼同边上那个可挂端正了?洗砚脚踩长梯,口中止不住地哈着白气,一面忙活,一面回头张望。
  宋凛生撑着柄油纸伞立在院中,身上的狐裘比飘扬的碎雪还要洁白,衬得他越发清俊温润,再往上些对
  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文玉只觉得浑身燥热,索性趴在窗棂上看他们忙活。
  文姊姊,和阿珠一起剪窗花罢?阿珠头上顶着两个小圆髻,突然从窗台下冒出来,那生动劲儿活像是墙上挂的年画娃娃。
  匆匆的脚步声闪过,彦姿和阿沅一前一后地追过来,各自怀中还抱着不少剪窗花用的桃花纸。
  雪天路滑,阿珠你动作慢些。阿沅撑着膝盖喘气,显然是追了一路。
  闻彦姿双手背过脑后,优哉游哉地笑道:慢些快些都不打紧,只要摔个屁股蹲儿,别哭鼻子就成。
  见几人来了,阿柏忙搁下手中缝了大半的布老虎,转出屋去将阿珠一把抱在怀中,小小姐当心着凉,快进屋暖暖。
  阿沅和闻彦姿对视一眼,将备下的桃花纸隔着窗棱递给文玉,而后皆笑着转身去为宋凛生和洗砚帮手。
  想剪窗花呀?文玉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纸,边打量边与阿珠说话,想剪窗花找你阿竹姊姊
  这些若是全剪完,只怕能将观梧院的窗扇贴个里三层外三层,也好,白日里睡觉不怕晃眼睛了。
  可她话音未落,正烤着年糕果饼的阿竹便奇了怪了,诶?娘子平日里最喜欢这些的,今日怎么倒兴致缺缺?
  娘子我今日自然是有更要紧的事文玉故作轻松,趴在窗棂上紧盯着院中,头也不回地同阿竹摆了摆手。
  哦阿竹朝着阿柏使了个眼色,看着正在院内忙活的二公子,再瞧瞧几乎出神的娘子,彼此更是心照不宣,是是是。
  文玉勉强笑笑,没再出声。
  今儿是除夕,是她与宋凛生在梧桐祖殿约定好的一起过年的日子。
  本该是辞旧迎新、瑞雪欢腾的,可她心中不知怎么回事,总也不安宁。
  其实自梧桐祖殿回来后,虽然宋凛生不是今日扭了脚,就是明日伤了手,可大体上还算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事态也在文玉的掌控范围之中。
  只是每每想起沅水河畔宋凛生所受的伤,文玉是堤坝也不许他去,风筝也不许他放。
  宋凛生自然体谅文玉所想,每日仅在府衙与宅邸间来回,只求平安归家便好。
  两个人就这么小心谨慎却也不失滋味地过着日子,一转眼就到了年关。
  文玉想的出神,连宋凛生同她说话也没听见。
  阿珠嚼着年糕含含糊糊地提醒道:文姊姊,二哥叫你呢!
  什么?文玉眨眨眼,一副反应慢半拍的样子。
  宋凛生掸了掸伞骨,上头的落雪就那么簌簌飘下,我说,小玉若是倦了就先歇息,到年夜饭的点我再来唤你。
  公子哪里话?洗砚挂好灯笼,拍拍手从竹梯上下来,到时一开席面,我保准文娘子循着香气儿就醒了,不需来请。
  众人笑作一团,欢声笑语响了满院。
  那时她似乎说了洗砚什么,但是如今有些记不清了,只隐约有印象自己越发昏沉、似乎真的转眼便睡过去
  再醒来时,周遭尽是火焰燃烧的哔剥声,滚滚浓烟呛得她说不出话,只能听见门外急促纷乱的脚步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呼喊
  小玉!
  抬头在半开的窗扇缝隙中,看见院外宋凛生那张被照得通红的脸时,文玉这才反应过来屋内不知什么时候起了火。
  快!快救火啊!洗砚同样急得团团转,张罗着人进进出出。
  阿柏和阿竹倒没见着人,兴许是带着孩子们在外头。
  文玉摇了摇头,想叫自己更清醒*些。
  尽管热浪一层又一次地扑将过来,但她还不算十分惊慌。
  她虽是木头身,却并不怎么怕火,待捏个诀将其灭了便是。
  可这般想着,文玉才发觉自己双手完全使不上劲,指尖更是半点灵力也无。
  怎会如此?凡间的些许火焰还不至于压得她羸弱至此、法力尽失。
  看着自己那点若有还无的青芒,文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就是敕黄同她说的还清因果、早日飞升,是天劫。
  文玉心中头一回地升起了恐慌,她并非是怕烈焰灼身,更不惧形神俱灭。
  看着不顾阻拦往里闯的宋凛生,她担心的是
  无论飞升成功与否,她都会就此与宋凛生生离或是死别。
  宋凛生!文玉几乎是立刻喊出来,却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快走!
  原想着凡人生命短暂,与他度过这一生又如何,却没料到她的劫难来得更快,怕始终是无法做到。
  小玉要我走到哪里去?宋凛生褪去外袍,动作极快地在雪地里滚了个来回便往里冲,我这一生所求之处,只不过是去到你的身边。
  公子!洗砚骤然出声,满脸焦急。
  一贯是柔和克制的宋凛生如今可以称得上气急败坏,洗砚,难道你也
  一桶凉水自头顶泼下,打断了他的话。
  隔着眼前断续的水幕,宋凛生瞧见洗砚说,公子做什么洗砚都支持,快去!
  而后洗砚也没闲着,同样用水打湿自己的衣裳,又来回奔波着扑灭门前的火,想给宋凛生铺出一条路来。
  外头就交给你了。宋凛生不再分神,直接就往火场里冲。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在火舌跳动中被拉得老长,文玉模模糊糊地想到,从前她总觉得凡人脆弱、渺小,以为自己坚韧、强大,可一夕之间骤然颠倒,她竟要连累宋凛生来救。
  难道连日来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兆,如今的天劫要应的是她,但受害的却是宋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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