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骆孤云忧心忡忡,一晚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至半夜,干脆轻手轻脚地起身,到隔壁书房点燃一支烟,眉头紧锁地抽着。抽了两口又不放心萧镶月独自一人在卧室,蹑手蹑脚地回房上床躺着。折腾到天亮才勉强迷糊了一阵。本应六点起床练拳脚的,也错过了时辰。
  天已大明,骆孤云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一摸身侧,空空如也,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坐起,大叫:“月儿!”揉揉眼一瞧,萧镶月就坐在床沿,穿着件雅致的月白色短袍,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云哥哥醒了?一宿没睡好,喝口参茶提提神罢......”端起温热的茶盏递到他面前。
  骆孤云有些懵懂:“月儿......这是?头还疼么?”萧镶月俏皮地道:“云哥哥先喝了参茶再和月儿说话。”骆孤云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见他下身只着条居家薄裤,忙掀开被子:“早上还凉,快进被窝里捂着腿。”
  俩人斜倚在床头。萧镶月手臂挂在骆孤云脖子上,将头埋在颈窝处,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嘟哝道:“云哥哥待月儿如珠似宝,月儿竟不知好歹......”骆孤云捏了一把他的脸颊,佯嗔道:“你我既为一体,说什么傻话?”萧镶月又道:“月儿错了,请云哥哥原谅。”骆孤云干脆坐起,扶着他的肩,调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打算开检讨会么......”
  萧镶月澄澈的目光看着他,一口气道:“这些日子云哥哥的万般忧虑,月儿都看在眼里。我本想通过那些旋律找回之前的记忆,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是月儿错了!我若被已经过去的事情困扰,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白白让你担心,可不是傻么!月儿也许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但不管是什么,都不及我现在还好好地在云哥哥身边重要......月儿想明白了,从今往后,不能听的旋律,捂住耳朵就是了!不能触及的事,便远离些!想不透的事情就不想,没必要再去纠结!所以......请云哥哥放宽心,不必紧张成这样,也不必日夜忧虑……月儿定会自行珍重!因
  为......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抵得你我在一起重要!”
  骆孤云喜得将人紧紧拥住:“可不是么!月儿这句句话都挠到哥哥心窝子里去了......”
  萧镶月又道:“科比先生说月儿在以身犯险,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昨天吹箫的时候,我靠在你身上,便知无论想起来什么,都不至于癫狂。因为......云哥哥给月儿的力量,足以抵御一切痛苦和恐惧......只是月儿深悔自己糊涂!现在方知面对失忆,正确的态度应是,不必刻意找寻,也不必忌讳提及,顺其自然就好......”
  骆孤云这段时间一直过得心吊胆,萧镶月失忆之事就象颗定时炸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引爆。如今见他坦荡如斯,已然自己放下。端的是万般欣慰,心头大石也落下了。
  “月儿昨晚就没吃饭,这会子该饿了罢?”他疼惜道。箫镶月调皮地撒娇:“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走!咱俩一起吃东西去!”
  餐厅在庭院东南角的一排平房。孙牧正带着小煦用早餐,见俩人牵着手进来,孙煦赶忙跑上前,拽着萧镶月道:“娘亲昨晚责罚了小煦,说小煦不懂事,害得叔叔生病了......现下好些了么?”萧镶月扮了个鬼脸:“煦儿看叔叔象生病的样子么?妈妈吓唬你呢!”孙煦被逗得咯咯直笑。
  孙牧也站起身,狐疑地看着他们:“月儿昨晚就没吃东西,我特意煲了莲子百合粥,还说用过早餐就给你们送去......”骆孤云春风满面:“有劳大哥了!坐下一起吃罢!”又吩咐站在一旁的侍从:“把少爷素日里爱吃的各色点心多上些来......哦,再煮碗虾肉馄饨。”
  萧镶月在孙牧旁边坐下,小声道:“月儿不知深浅,让大哥担心了。”孙牧习惯性地抓起手便开始把脉,少顷,欣慰道:“月儿身体恢复得很好。只要按科比先生所说,远离那些有可能刺激脑神经的因素,当可与健康人无虞。”
  骆孤云喜滋滋地道:“月儿对失忆的事情已经释怀,大哥无需太过忧心。哦,对了......易水大哥去重庆替我出席抗战胜利庆祝大会,明日返回。过几日便是中秋,不如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好好热闹一番?”
  孙牧道:“也好。月儿回来后,小秦一直在锦城筹建医院,还未得见。后日也可回到汉昌,正好一起聚聚。”
  小煦在一旁拍手欢呼:“好呀好呀,有月饼吃喽!”
  第41回 露营赏月良辰似梦堪透时局远渡求安
  偌大的庭院灯火辉煌。
  今年的中秋节是九月二十号,距离日本投降已过去一个多月。骆孤云似乎直到今日才品尝到胜利的喜悦,与萧镶月坐在主人席位上,畅快谈笑,开怀痛饮。易水、易寒、孙牧一家、二虎一家、秦晓一家、小欣、东东,十几人围坐一桌,喜笑颜开,气氛好不热闹。
  秦晓去年与一个护士小姐结了婚,儿子刚满月,也抱着坐在席上。对萧镶月道:“孩子还未取名,想请月儿给孩儿取个名字。”
  萧镶月略一思索:“咱们在终南山相遇,终南山地属秦岭,不然就叫秦岭如何?”众人拍手叫好:“这个名字好呀!大气磅礴,比他爹的名字强多了!”骆孤云大笑道:“月儿这起名轩的生意不收钱实在是太可惜了!”
  见梅、二虎、小欣与东东手里拿着一张照片传看。易水凑上来:“什么名场面?我竟错过了?”
  取过一瞧,原来是见梅那天在院子里,用相机拍下了萧镶月坐在银杏树下吹箫的情景。像片是从侧面拍摄,他双手抬着玉箫,眼睑低垂。骆孤云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上半身紧贴在一起。俩人的侧颜都无比完美,一个英挺,一个俊秀,背景是一大片铺着微黄银杏落叶的草地。骆孤云坐着也比萧镶月略高一点,从拍照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深情凝视月儿的眼。易水拿着相片,啧啧赞叹道:“好一对碧人!所谓神仙眷侣,想必就是这样了!”
  二虎窃笑道:“在护庄队的时候,少爷便有个外号叫孔雀,当真是名不虚传!”众人来了兴致:“哈哈!孔雀?有何典故?快说出来听听!”二虎道:“那时候少爷和弟兄们在一起都很随意。远远见着小少爷过来了,便要捋捋头发,整整衣衫,就差揽镜自照一番,前一秒还威严冷冽,板着个脸,后一秒已是春风满面。就像孔雀开屏一般......”
  见梅和小欣笑得前仰后合:“你们竟敢给总司令取外号,胆子可不小!”二虎辩道:“只是有一次在酒桌上喝多了,才这样说起,大伙儿可谁也没敢真叫过!”孙牧摇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二虎与见梅在一起,也学得伶牙俐齿啦!”
  见梅大笑道:“可不是么!月儿刚失踪那会子,骆大哥整日胡子拉茬,头发过耳,满脸憔悴,哪还有往日俊朗的形象......”骆孤云曾严令不得在萧镶月面前提起过去,见梅察觉自己失言了,赶紧住口,忐忑地看了他们一眼。
  萧镶月泰然自若地端起一杯酒,站起来道:“这些年月儿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若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云哥哥定是多得大家的辅佐和照料,月儿在此谢过......”将手中的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骆孤云稳稳坐着,笑得无比舒心。易寒狐疑地看着他,打趣道:“是何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宾朋尽欢,至深夜方散。
  回到二楼卧室,萧镶月还站在阳台上,望着当空皓月,兴奋地不舍得进屋。骆孤云拥着人道:“月儿如此喜欢看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如明日我们到郊外露营,撇开这群呱噪的人,欣赏月色去?”萧镶月喜道:“好呀好呀......云哥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月儿的心思你都知晓......”骆孤云哄道:“热水已放好,咱们洗洗这满身的酒气再睡觉。明日不必起得太早,用过午饭再出发。”将人拽回卧室。
  次日午后,俩人带上露营装备,驱车三十余里,来到汉昌城外一条风景秀丽的溪谷边,在一块光洁的石头浅滩上扎下帐篷。先在河边垂钓。萧镶月性子急,三两下不见鱼儿上钩,就扔下钓竿,在河滩上疯玩。骆孤云气定神闲,一会儿便钓起数尾肥美的鱼儿,甩上岸来。萧镶月雀跃着跑上前,抓住活蹦乱跳的鱼大声欢呼:“还是云哥哥厉害!”
  傍晚,俩人在溪畔升起篝火,将垂钓的战利品放在烤架上,一会儿就焦香四溢。吃了顿烧烤大餐,萧镶月心满意足,嚷道:“太好玩了!云哥哥怎不早些带月儿来露营!”骆孤云心想,在锦城的时候,也曾这样在野外露营,可是月儿不记得了。故作委屈道:“月儿又冤枉哥哥!小的时候从桫椤谷逃出来那阵,也是这样的河谷,咱俩天为幕,地为床,日日露营,月儿竟不记得了么?”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一轮圆月斜挂在天边,轻柔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给水面镀上了一层银霜。俩人躺在河滩上,静静仰望着夜空。
  萧镶月头枕着骆孤云的小腹,感慨道:“古人描摹的月光大多是孤寂清冷的,月儿眼里的月光却是如此的温柔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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