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骆孤云将人抱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操场,冲到营房,大吼:“备车!回城!”
从军营到城里得两三个时辰。萧镶月止不住气血翻涌,又吐出两口黑血。骆孤云抱着他,唬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呼:“月儿!月儿!你怎么样......”深悔自己又大意了!没让孙牧一起跟来军营。
前些日子四处奔波,他时刻担忧着,每到一地,都是让孙牧全程陪同,一直平安无事。回到大本营后,心情放松些,想着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状况。城里几所新建医院的事务需要处理,孙牧便留在了安阳城,与秦晓交接相关事宜。
吐了几口血,萧镶月反而清醒了。虽气若游丝,声音却清晰:“月儿还好,云哥哥别着急......是月儿让方秘书走开的,莫要责罚他和士兵们......回府后让大家自去歇息......”
刚刚骆孤云一声令下。一众侍卫、副官、秘书哪敢丝毫耽搁,迅速集结,前面两辆军车开道,后面十几张车跟着,风驰电掣往城里驶去。骆孤云知他定是因这深更半夜的,劳师动众,而心怀不安。又心细如发,生怕自己迁怒旁人。但见他思维清晰,考虑周详,显然已恢复神智。揪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些,紧抱着他道:“月儿不要讲话了,说话伤神,闭会儿眼睛。别怕......哥哥很快带你回家......”
车到骆府已是凌晨。孙牧早已得到消息,与秦晓、林院长等人在门口候着。不待车子停稳,便跳上车,抓起手把脉,急问:“月儿感觉如何?”
“月儿没事,就是头......炸裂地疼......”骆孤云一路上都在给他按摩头部,可是不起丝毫作用。孙牧取出银针,在耳垂下的脖颈处,迅疾下针。萧镶月头一歪,立刻失去了知觉。骆孤云大惊:“大哥......这......”孙牧道:“把月儿抱回房再说。”
琼花听说小少爷又出了事,也带着一众仆人在大门口张望,见军服上一大滩血迹的骆孤云,抱着不省人事的小少爷冲进屋内。吓得直抹眼泪,不住念叨:“天灵灵,地灵灵,土地菩萨,各路神仙,你们是瞎了眼么?怎么回回都让我家小少爷遭罪......”
看着骆孤云将人放在床上躺好,拉过被子仔细盖上,萧镶月神态安详,孙牧才松了口气,赶忙解释:“刚刚军营那边方秘书已来过电话,告知了月儿的情况。科比博士说得对,反复刺激脑神经,再坚强的人也会出现癫狂的症状。月儿不顾一切狂奔的时候,神智已经是混沌状态,幸好云弟在身旁,及时唤醒了他,又吐出了黑血,避免痰迷心窍。只是这头疼没有缓解之法,月儿狂奔吐血,已是元气大伤。再生生煎熬,恐心神俱耗,折损寿延。不若让他昏睡,好歹护住心脉......”
见他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又细细解释:“虽如此也于神经有损,但亦是不得已的办法,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是昏睡时间不能太长,至天亮还有三四个时辰,卯时我便将针拔出。月儿醒来后会感觉头疼稍缓,再辅以药物,慢慢调理,或可恢复......”
骆孤云万分钦佩:“多谢大哥思虑周详。”又徒自懊恼:“军营生活艰苦,我本不想让月儿跟着。终究觉得只有在眼皮底下才安心。没想到还是出了事!都怪我,千防万防,想着回了自己的地盘,便大意了......”抚摸着萧镶月恬静的睡颜,哑声道:“快了......月儿再熬一熬,哥哥保证,从今往后再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众人一宿没睡。至卯时,孙牧拔了针,萧镶月悠悠转醒。虽仍虚弱,勉强可以坐起。秦晓端来用千年野山参,灵芝并仙鹤草熬制的汤药,骆孤云喂他喝下去半碗,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
天刚明,庭院传来琅琅的诵经声。骆孤云正欲问怎么回事。琼花站在门口大声道:“启禀少爷,咱家小少爷三次回安阳,三次都出了事!琼花想着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小少爷,就遣人连夜赶去法门寺,请了个老和尚,叫什么......虚云的,来府里做场法事,给小少爷祈福消灾,驱邪避难。听说这老和尚可以三伏天祈雪,灵得很呢!”
骆孤云又是惊讶,又是好笑......那虚云方丈已逾百岁,是有名的得道高僧,徒众遍布海内外,早已不轻易出山,这大清早的竟被一个仆妇请来了府上,着实意外。好笑的是虚云方丈乃当今禅宗泰斗,德高望重,连委员长在他面前都态度恭谨,尊称一声虚云大师,被琼花一口一个老和尚,还叫得这么大声,估计院门外都得听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骆府欠了规矩......
仔细一想,琼花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月儿十六岁时第一次回老宅,晕血送医院急救,二十岁那年更是身受重伤,差点没了命,这回又在自家大本营出了事......骆孤云不信宗教,更不信鬼神。心想管他什么邪魔作祟,我只相信人定胜天,誓要护月儿平安周全!做不做法事也不紧要,反正是没有下次了......
萧镶月喝下半碗大补元气的汤药,脸色回转了些。骆孤云想着昨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又出了几身冷汗,看他精神好些,便将他抱到浴桶里,泡了个药浴。洗得清清爽爽,换了身柔软舒适的居家便服,让他斜靠在床头,自己坐在床沿,俩人闲闲说着话。
萧镶月看着骆孤云通宵未眠,有些血丝的眼,很是心疼。将他搂在胸前,轻抚面颊,小声道:“总让云哥哥担惊受怕,月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骆孤云很享受这样的安慰,干脆赖在胸口撒娇:“可不是么?每次月儿有个什么,哥哥这半条命就没了。所以,为了哥哥,月儿一定要好好的......”
俩人正你侬我侬。孙牧端着盅药膳来到门口,咳嗽一声,捂着嘴笑:“瞧瞧!骆总司令这哄人的手段......那是和尚挖墙洞,庙(妙)透了!难怪月儿被你哄得死心塌地......”
骆孤云忙指天发誓:“我对月儿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大哥这‘哄’字可是用得不当!莫非......孙大哥也和易大哥一样,见着我和月儿好,便羡慕嫉妒恨么?”
萧镶月扑哧一笑:“云哥哥今日咋这般饶舌?竟排揎起两位大哥的不是来了!”骆孤云委屈道:“昨晚被月儿拽着跑的时候,哥哥是吓得半条命都没了嘛!......对了,月儿那样,可是有什么缘由?”
萧镶月眼神闪过一丝惊恐,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手,有片刻犹疑,还是说了出来:“月儿跑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了一些画面......好像......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有好多血......到处都是药水浸泡着的人体器官和尸体......仿佛
是在一个阴森黑暗的山洞里......”
孙牧倒吸一口凉气,方知骆孤云用心良苦。
昨晚萧镶月狂奔后说“救救月儿”,骆孤云便揣度他是想起了什么。又深知他的性子,向来不好的事情都要藏着掖着。若不引他说出来,天长日久,憋在心里又是一个结。一早上就在筹谋,怎么不着痕迹地引出话题。
骆孤云大笑道:“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在电影里......月儿怕是在做梦罢?”孙牧也附和道:“人在精神紧张或极度虚弱的时候,是会产生幻觉的,月儿说的情形,估计就是脑海里的幻象......”萧镶月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展颜一笑:“嗯,月儿还是太胆小!当时是迷糊了,后来听到云哥哥在唤我,抱着我倒在草地上,我就知道,那肯定是梦!”
琼花来到卧室门口,大声道:“启禀少爷。老和尚说想见见祈福之人,给他摸顶赐福消灾。小少爷怕不能见外客,要不就回掉罢?”
骆孤云暗忖,这虚云大师已到府上,不见一面恐不妥,便道:“你去回虚云大师,就说祈福之人身体有恙,恐不方便。请他稍候,我自去迎见。”萧镶月也是知道虚云大师的,忙道:“特意劳动大师到府上为我祈福,若连照面都不打,便是失了礼数。月儿已好了许多。就与云哥哥一起去见见罢。”
骆孤云脱下舒适的居家便服,换上会见外客的正式着装。萧镶月也要换衣服,骆孤云忙取出一件厚厚的披风给他罩上,阻止道:“咱们在自家庭院,又不出大门,月儿还病着,就不必拘礼了。”这件披风是俩人成亲十周年的时候,特意让上海的纺织厂用新式工艺织了几匹上好的锦缎,又请了苏州有名的绣娘,在锦缎上绣了云月相绕的图案,一人做了几身衣裳。剩下的布料便制了件披风,精美雅致,低调又不失华丽。后来九月份萧镶月就失踪了,这披风做好后一次都还没有用过。
庭院里摆上香案,搭起法幔。十余名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一溜排开,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一名容颜瘦削的老和尚,端坐在香案前方的蒲团上,闭目诵经。
骆孤云牵着萧镶月,快步上前,作揖道:“不知大师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虚云大师蓄发皆白,形容枯槁,闭目打坐时如一截枯木,了无生气。一睁眼却是双眸炯炯,精光四射,一点都看不出是个百岁老人。目光落在萧镶月身上,象入了定一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