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她的新郎[年代] 第61节
第二件事是每人辖区情况摸底统计,给商贩做存档记录,主要内容是个人基本情况和经营内容,商贩的主要群体是下岗工人,进城农民,暂时无学可上的青年群体,大多是生活所迫,目的不是惹事而是解决温饱,对于这样的人如果合乎审查要求,比如做小吃的有个人体检报告,就会发放临时经营许可证,只要承担个人卫生责任,就能从非法变成合法。这主要是尽量清除一些违法分子的伪装,对于没有做在档记录的高度警惕,以往有很多伪装成小商贩做违法活动的,偷鸡摸狗的,有些竟然还买卖人口,通过几个城镇走街串巷收集需求,可恨。
再就是最主要的,争取多开辟规划一些好路段的地方作为摊贩落脚点,别出那种骑五公里自行车吃个早饭的不切实际的事情,这也是最难的,因为可用地就那么多,到处还都在买地盖楼盖商场。
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拆不掉的违建,跨区乱倒的建筑垃圾,有许可证的夜间工地,违规的运渣车,河道里不知什么时候倾倒的工业废水,这些事件产生的危害要比几个骑着三轮车东躲西藏的小商贩多得多,但冯月出也无能为力,她一直期待着有一天真正有能力来管。
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分来两辆执法摩托车了,冯月出有回骑自行车追个偷井盖的,最后追到垃圾场了,才知道这都成产业链了,偷井盖的偷了卖垃圾场,警察都得去垃圾场买,因为半价就能买到。
就是最近工作忙了不少,宋青莲又扔给她姥姥了,冯月出上次被妈好个说,甚至还要上手拧她耳朵,她都挺大个人了,小时候都没被妈打过呢。哎,她有时候也说不清楚自己内心,毫无疑问她确定自己对宋行简的爱,对于哥……哎,她真想睡一觉起来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所以工作忙起来也好,忙起来就没那么多时间想七想八了。
不过宋青莲最近也很听话,倒是越来越大了,冯月出正这样想着,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冯月出接起来。
办公室的电话又响起来,这次再不接一定会有人来办公室“请”了。宋行简冲着胡明扬了下下巴,胡明拉耸着眼皮接起来,电话里劈头盖脸一顿骂,再怎么搪塞也解决不了,他只得瞧着宋行简使眼色,宋行简踱步过来,刚接过来电话也被明里暗里讽刺了一顿。
是郑书记,打电话给宋行简是为了截访,已经要到火车站了。
截访这事儿很不体面,自古以来老百姓就有告状的权力,杨三姐秦香莲,杨乃武与小白菜,这么个小县城,现在真需要从天而降个包青天。
明面上不讲,但□□数量是跟政绩挂钩的,郑书记这种爱面子工程的人肯定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以前拦截劝访暴力镇压手段也是有过的,其他地方甚至还出过人命。
以前的某些部门几乎就是郑书记的私人雇佣兵,是指哪儿打哪儿,宋行简上任后早就看他不顺眼,但掀又掀不翻,干又干不掉,还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谋生。
杯子里的茶叶刚在热水里舒展开来,可惜了,回来也不会有心情喝了。
宋行简没听郑书记电话里指挥的,要大张旗鼓领浩浩荡荡几十个去把人抓回来问罪,先关上几天再说,杀杀锐气。他就领一小队人,穿的便衣,到火车站时间还早,他记性非常好,见过照片,一眼就看到局促坐在角落候车座椅上的一撮人,有年老的,也有年轻一点的,看起来都很朴实。其实最开始他们不是没上访成功过,但上面又移交给地方,还把地方领导批一顿,不是批为什么做出来这样的事儿,而是批这样的事儿怎么摆到人家眼前去了,给添了麻烦。
所以说,有些事似乎也不是万能解药。
“是向大爷吗,您好。”
宋行简现在出门都爱戴个没度数的黑框眼镜,这也是经验之谈,没点儿遮挡物谁见他第一眼都被脸吸引了,这样就显得有点拙,呆,文质彬彬的,更好交流了。
“你是谁?”
向大爷显然对陌生人抱有很大敌意,他眼睛眨得很快,眼白也很浑浊,偏红,老沙眼了,可能也跟酗酒有关,唯一的儿子死后他就爱上了喝酒,好几年冬天要不是遇到好心人,就真冻死在路边了。
说话的牙齿也漏风,生活条件不好的老人是这样的,上了年纪牙齿就开始缺三少俩的,牙齿疼痛会贯穿他们的老年甚至中年就开始了,但这也微不足道,比这疼的事情要多得多,她们惯会忍痛的。
他头发全白了,甚至连眉毛也白了,眉毛里面还有一根很长的,长的坠到眼睛下来的毛,据说这是长寿毛,但是很显然,长寿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折磨。
“你是谁!”
原本依偎在另一位老人怀里的小女孩也凑过来指着宋行简,语气里没有一点善意,她年纪不大,七八岁的样子,她还没下生父亲就死了,母亲跟奶奶拉扯她长大的。
当初这件事是被定性成安全生产事故的,并非刑事案件,所以从程序上来说公安局不介入,调查主导权在县政府劳动局等等地方,更何况这事儿发生在七八年前了,宋行简还没调来呢。而现在之所以宋行简能插手了,不管郑书记态度如何,说明宋行简逐步获得了行动空间,过去坚不可摧的墙壁出现了裂痕。
历史的被子不可能永远将一切捂得严严实实。
“您好,我是公安局——”
宋行简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就
朝着他的脸挥了过来。
砰——
“呸!你们就是姓常的走狗!他指哪儿你们咬哪儿!黑警!走狗!官官相护!蛇鼠一窝!贪赃枉法!衣冠禽兽!无法无天……”
……
“宋局,你就站在那儿等着让他们打啊?”
宋行简弯着身在那洗鼻子,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他鼻子底下的血痂已经凝固了,要用力往下搓,他本来脸皮就白,这样搓出来一大片红,显得很惨。
宋行简隔着镜子看了胡明一眼,觉得这个人蠢不可测。
当时离得那么近,他躲开了拳头就到旁边人身上,万一是个脾气不好的,冲突就起来了,热闹围观,不是他们想要的效果。要伸手截住也不是最优解,会被误认为挑衅,再说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肚子里都是气,都是恨,见了血,心里能舒坦点,也能冷静点。
宋行简其实稍向后偏移了一点,他也不是真想鼻子骨折,这些年,精神上跪了多少次了,身体上受点伤算什么。
“真是刁民,怎么一点道理不讲!”
胡明还挺愤愤不平的,他也有点着急,他觉得宋行简长得帅是不假,去哪儿开会都有人来偷偷瞧他,但最好看的还属鼻子,跟标准答案似的,要是真歪了那不暴殄天物吗。
“理?有人跟他们讲过理吗?”
宋行简冷笑一声。
胡明也不说话了,宋行简来没几年,他倒是在这儿干不少年了,不过那都是大人物的事儿,以前他就是个小喽啰。
七八年前的一场矿难事故,上报死亡人数卡得正好,其实每个企业每年都有死人指标的,这关乎着晋升评选指标拨划等等一系列东西。这很好理解,一个好的企业不可能老是死人啊。
那超了怎么办,自然有办法。
这其实是很敏感的事情,不仅矿业公司不愿意上报,有些死者家属也是乐意和解的,走程序不仅时间久,甚至可能拿到的钱更少,人都没了,不如利益最大化,而且他们不仅承担着亲人去世的痛苦,也承担着其他矿工的期望,一旦上报大事故接受调查,几个月的停工停产,多少工人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因为坚持不拿钱和解,他们也被迫接受身边朋友亲人的游说,甚至威胁恐吓。
因为他们坚信那不是天灾,是完完全全的,人为事故。或许接受赔偿的那些人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们选择了自我麻痹。
“宋局,那你怎么说服他们放弃的,会不会下次开大会他们又重蹈覆辙啊。”
宋行简对着镜子拍了拍脸,没血痂了,但红得很突兀,还是能看出来受伤了。
不是查不出,是不能查,当时的人又没全死,还是有活证人的,留了严重后遗症,和解的钱不够看病的,现在还在艰难谋生,这些人都是突破口。更何况当年煤矿的设备采购账目,尸检涉及医生等等,整个过程经手这么多人,总能扒拉出几个有良心的。最主要的还是,经手的领导不一定都是保护伞,更多的是极端的发展主义者,什么都向财政看齐。
宋行简一直在等那个机会,或者说,他调到这儿的目的,就是等待那个机会。
好不容易解决完一件事,宋行简想到桌上那杯茶觉得惋惜。
这时候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公务员,直冲着宋行简来。
“宋局!不好了,你家里出事儿了!”
第71章 宋小侠历险记
“你知道哥伦布吗?”
宋青莲忍无可忍决定从今天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正式开始前还是尝试问了幼儿园大班里跟自己关系较好的伙伴,看看能不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探险家,这个同学有时候能蒙对十以上的加减法,矮个子里拔高个,在班里算是聪明小孩了。
“抹步!什么抹布?宋青莲,你今天要擦玻璃吗,李老师说我们只能擦最下面一格哦。”
“哎!”
宋青莲仰头叹气,满面愁容,妈妈为什么不同意自己跳级呢。
下午连着两节的劳动课,主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瞧一眼就能猜到讲什么了,就是教叠被子,收笔盒,然后小耳朵竖起来小嘴巴不说话,再教擦屁股……这些宋青莲托儿所里就会的事儿!
于是她瞅准了今天,开始实施自己的大计。
姑姑邮寄给她的包裹上个月终于到了,这其实是过年的礼物,因为距离太遥远,漂洋过海过去那么久才到她手里,里面有她非常喜欢的绘本书,都是关于大航海或者海盗时代的,她对那些痴迷,只可惜不认识英文单词只能缠着爸爸讲,宋行简讲时候有些不连贯,倒不是他英文退步了,而是成为父母之后不论干什么都不自然从小孩角度考虑,这些是否适合小孩子学习,是不是过于西方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影响,他年轻时候是很崇尚自由个性的,成了爸爸倒从宋青莲这么小就开始操心意识形态了。宋青莲聪明得很,宋行简哪里简略了,她都能推断出来。
冯月出去北京时候发现北京的年轻人,甚至各个年龄段的人都不少学英文的,街边的广告牌,滚动的字幕到处都是宣传英文辅导班的,她瞧着宋青莲这样感兴趣,觉得应该也给她提供机会,只是小县城的英文课外班没有面对宋青莲这样小年纪的,冯月出就拜托罗雅燕帮忙邮寄买一些英语幼儿磁带,每天给宋青莲学习,宋青莲聪明得夸张,学了点儿宋行简就再糊弄不了她了。
冯月出又骄傲又忧愁,骄傲的是宋青莲不同寻常的聪慧。忧愁的是她清楚这方面基因是从宋行简那里遗传来的,据说他母亲年纪很小时候就出国留学,掌握好几个国家的语言,还是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但生命后期精神状态就出了问题。包括宋知恒,也非常优秀,但选择的路径也不同于平常人,对于家庭关系比较排斥,年近五十也孑然一身。就说宋行简,也不是个心理状态健康向上的模样。
冯月出焦虑到自学不少教怎么做父母的书籍,但当时国内主流思想还是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棍棒底下出好孩子,爱之深责之切,让孩子吃苦是福什么的,这完全违背冯月出的原本意愿!
所以伴随着宋青莲的整个成长,冯月出的育儿底色其实都是忧心忡忡的,别的家长想让她分享下管教小孩儿经验,她都苦涩地笑笑拒绝,说都是天生的。
要先搞卫生,一群小萝卜头拿着工具到处捣乱,宋青莲瞅准机会,悄悄把自己的桌椅推到后排空桌旁边去,她们都是单人单桌,恰巧宋青莲这周是最后一排,她趁着老师踮着脚擦黑板的空隙,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的书包从后门溜走了。
第一次见面杜辉就吐槽过宋青莲叮叮当当的大书包,现在更是满了重了。
宋青莲对幼儿园的每个角落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她弯着腰绕到教学楼后,那一块有片塌了的墙,后来又补上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插玻璃碴子铁丝网,也比别的地方要稍矮一些,宋青莲书包很沉,书包丢过去废不了不少气,相反爬墙就易如反掌了,她随冯月出,腿上很有力,不修长,甚至大腿有点壮实,又跟杜辉学了几个月爬树,爬墙自然不在话下了,小心扒着砖缝,借了力,一蹬就上去了,然后再一跃。
哎,她可惜自己的大计没
有送行之人,蹲在蚂蚁巢穴旁边用石头画了好几面旗帜,当作给自己送行的皇室,还让蚂蚁给自己授予了一堆乱七八糟名号,以及各种无厘头要求,比如完成任务每天看电视时间增加半小时。
“出发!”
她对着太阳握拳,刺得眯着眼睁不开,这会儿子已经下半晌了,能看出太阳偏西。
一切按照她的计划开始,先去馒头店买了五个实心的大馒头,姥姥说人饿了吃馒头最顶饿,她人还没柜台高,进去喊了老板好几声,老板只听到音儿见不到人影吓够呛。
然后再坐公交车向着西山根儿出发,那边有一片坟场,大人经常用这个吓唬小孩,别的小孩都怕,宋青莲不怕,甚至还想跟鬼交个朋友,因为她也想想捉弄谁捉弄谁,想欺负谁欺负谁,想从哪出来从哪出来,比如从马桶钻出来。
西边的山最高,连绵不断,望不到头,夏天时候还能远远望见白白的山尖尖,那是冬天没化掉的雪。
宋青莲在电视里看到,可能很多很多年前陆地就是海洋,现在高耸的山崖是海底的古海洋基地,有些山崖上还能找到海洋生物的化石。
不过宋青莲这次的目的不是这个,她的目的是发现一座从没被任何人发现的大山,并且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叫青莲山,这也是她谁都不告诉的其中一个原因。
西方航海时代就是这样,乘船找到新大陆插上旗子,读段宣言,土地就属于个人属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遥远国家了。
宋青莲也想发现一个青莲岛,但这儿没有海没有岛让她发现,所以她就想发现一座没人发现过的山,并归她所有。
宋青莲再聪慧年龄也限制了认识,宋行简在讲述这段历史时候有意略过了被奴役虐杀的原住民,残酷的殖民统治,以及对美洲非洲人民长达几个世纪的沉重灾难。
所以宋青莲在故事中就只看到了勇敢无畏的探险英雄,促进世界范围内文化思想经济的交流,与现在电视新闻上讲的地球村异曲同工。哥伦布就成了花木兰孙悟空外她最崇拜的人物。
下公交车时候售票员又查了一遍月票,最近很严格,好像说因为查出来有一伙学生不知道怎么拓印了印章,再自己调色,真能复刻出张月卡,早晚上学时候人挤人,售票员只能匆匆看一眼,发现不了。
但还是被细心的售票员发现了,所以现在全县公交系统都在严查,宋青莲是个很讲究规则的小孩,下车时候高高举着自己的月票,小身板挺得很直,肩膀上鼓囊囊的大书包快赶上她高了。
真漂亮,真可爱,又有点小滑稽,售票员夸了两句,没忍住捏了捏她小脸蛋儿。
宋青莲小脸子就拉了下来,她讨厌别人摸她的脸!
其实也不喜欢夸她漂亮,她觉得大人都好肤浅,她明明有那么多优点,聪明强壮能吃饭不爱感冒不爱哭鼻子,但大人只会夸她漂亮,在她看来夸她漂亮和她没关系,因为那是妈妈生的,女娲娘娘给的,而好好吃饭不爱哭鼻子才是她自己办到的!
她就叮叮当当地在书包里把孙悟空大闹天宫那一集孙猴子的面具拿出来戴到脸上,对了,她要有反侦查意识,不能让人认出来是她。
现在好像到处都在盖楼房,西山根儿这样不吉祥的地方也卖出去了,正在打地基,不远处正在打地基浇灌水泥,宋青莲平时对这些事都感兴趣,但今天有正经事儿要办的,所以成熟的没有停留。
往山上走的路越来越窄,这条小路是那些挖药的人走出来的,因为这属于阴坡面,比较潮湿,植被就相对丰富,宋青莲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很多颜色艳丽的小花朵,她没摘,舅舅跟她说过,人类还是猴子时候是以森林为家的,从这根藤蔓荡到那根藤蔓,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变成人以后就变笨了,不能分辨了,看见个东西就想吃,所以总是中毒。
宋青莲认识桑葚,她站树底下吃了不少,嘴巴都黑黑的,手上的电子表嘀嘀报时才反应过来,哎,又耽误时间了。
电子表是宋行简出差回来带给她的礼物,上面画着一个大耳朵的老鼠,宋青莲很喜欢。
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了,但连第一座山还没翻过去,明明远处看起来没有这么高呀,路也是被踩出来的很平整的小道,哎,人类生活痕迹真多,不是没被人发现过的。
后背已经被汗浸的湿淋淋的了,她的书包实在重,压得她都迈不动腿,哥伦布在航行时遇到风暴也丢弃过装备物资,宋青莲也打算效仿。
她拉开书包拉链,准备大刀阔斧整理一下,却发现每件好像都有用,她装在铅笔盒里面的小米,在姥姥家偷偷装的。洗刷干净的八宝粥罐,这就是她的锅,长短不一的蜡烛,好几包火柴,这都是她的火种。甚至还有花露水,冯月出拖地时候爱倒点,这样风一吹整个家都清清凉凉的,蚊子也不爱光顾。
对不起了妈妈,宋青莲在心底悄悄道歉,她有点随了爸爸,特别招蚊虫,索性就拧开给自己抹了个遍,又被风油精呛得直打喷嚏。
左看看右看看全都有用,宋青莲叹了口气,站起身背着书包继续前进。
她又想到妈妈给她讲的红军过草地啃树皮的艰苦生活,她这才哪到哪呀,小小的困难休想打败她!
她认出一种草药来,妈妈夏天时候经常在家里煮水灌暖壶里,是清热解毒的,她挖出来两棵塞书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