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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她的新郎[年代] 第69节

  那年老妇人也跟想象中的痴呆脏乱不一样,而是头发梳得很整齐,衣服很服帖,正跪坐在那嘴里念念有词着什么,她皲裂的双手合十着,只是背还是弯得很严重,她这一辈子都是这么弯着的。
  前面摆着一本书,那可能就是刘大娘所说的圣经,冯月出不懂这些,不懂什么是基督什么是教义什么是耶稣为什么要有那个十字架,她也想不通一个人为什么会信仰另一个人,她心底一直觉得人和人没有什么区别,人和神仙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某些层面来说,人和动物植物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了,她是瞎说的。
  这屋子太暗了,于是从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就显得一束一束的,灰尘在其中飞舞,落在了正中间跪坐着年老妇人的衣角上,冯月出退出去,手放下厚重的门帘。
  她能做什么?劝她别信这些?她信这个是会为求长生吗,求金钱?求容貌?不可能的,那她是为赎罪吗,可她又有什么罪,她这一切的不幸全是命运是外界加之于她的啊。
  走出大门,冯月出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小房子是如此的破落,似乎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倒了,她还看到那个生了锈的,用铁钉砸进去光荣牌匾,她丈夫是救落水儿童溺死的,他把救生圈给了那孩子,自己没力气游上岸了。
  因为有着这样光荣的名号,所以她的信仰就更像是一场背叛,每天都会有人来劝她,劝她不要信那些歪门邪道。
  冯月出说不出口,刘大娘正满怀期待地望着她,她默默摇了摇头。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她应该说些什么,刘大娘已经走远了。
  冯月出向家里走去,深冬,是如此的冷,落在地上的枯叶都结了一层寒霜,马路也冻得硬邦邦,路上人很少,只有她跟一只黄狗,黄狗脚步匆匆,夹着尾巴。
  冯月出又想到了姚春晓,是的,她见到姚春晓了。
  还是感谢罗雅燕,她把冯月出的每句话都认真记着,今年开学季时候真让她给打听出来了,不仅打听出来,还帮冯月出把见面的时间约下了,那天本来是她们一起看剧场的日子。
  姚春晓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去北京上大学,那时候她书上到处都画着小女孩对着天安门敬少先队队礼,有时候姚观夏闹她就把姚观夏也画上,还画过那只山猫。
  冯月出其实没抱太大希望,因为按着年龄算姚春晓再过两年才高考,但听罗雅燕说她跳级了,冯月出一开始听到她考上的是专科学院心里还失落担忧了一下,她一直记得姚春晓十分聪明,那时候整个家属院儿都没有比她再聪明好学的孩子了,她还十分要强,哪里扣了分不吃不喝也要弄明白。
  但罗雅燕很快反驳了她,轮得到你失落吗,那可是电老虎,行业内的黄埔军校好吗,毕业即就业,就业直入好单位。冯月出就笑了,心里踏实起来,她当然希望姚春晓过得好。
  和姚春晓见面那天她罕见地紧张起来,这些年也经历很多事情,她能算得上是宠辱不惊了,有问题解决问题,有状况搞清状况,但她总想起分别时候姚春晓眼睛里的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还有从书包里掏出来的那本小人书,现在还放在宋青莲的书架里。
  当然她最挂念的还是姚二,姚观夏,她现在怎么样了,真被送人了吗,找回来了吗,这几年计划生育宽松了很多,不是公职人员的话交了罚款就能生了。
  很快这些就被姚春晓解答了。
  见面那天比想象的还要匆忙,姚春晓每天被课业与打工催得连轴转,她成绩一直不错,高考她爸妈一定要让她报本省的师范,她不愿意,一意孤行来了北京,但也跟家里闹翻了,他们不支付她的学费,又因为家庭条件不算贫困,评不上人民助学金也拿不了伙食补助或者特困补助,就只能全都靠自己。
  好在她学校还不错,电专学生的数学和物理又是出名的好,她在外面做家教辅导学生,顺利的话一年能把学杂费攒下来,她今年的学费还没补交,还在欠着。
  平日的饭费生活费都是靠她省出来的,以及卖一些电子配件,插排台灯电池计算器什么的,还有倒卖随身听,她会修,有时候当废品收回来能赚个差价。赚不了大钱,但薄利多销,能填饱肚子。
  冯月出听着心都揪起来,姚春晓和以前挺不一样的了,以前虽然也文静个子不高,但现在实在是太单薄了,跟纸片一样,甚至可能因为营养不良,头发发黄,手指头脱皮,衣服也很旧,一点也没有大学生的精神面貌。
  但其实周颖和姚海洋日子过得挺不错的,他们出来单干接活,姚海洋是真懂技术的人,虽然比不上大老板,但到手的钱要比在部队时候的工资还多上不少,那一胎也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儿子。
  “他一下生家里氛围就不好了,观夏送出去两年,那家人并没有外面看的那么好,观夏性子又拔尖,吃了不少苦。送走观夏他们也会互相埋怨,总是吵架,扔东西,后来生意赚了钱补交罚款又把观夏接回来了,但是……”
  姚春晓不说了,低头喝了一口热水,谁都能想到。
  “观夏回来总是闹得所有人鸡犬不宁,有回差点儿没把那个弟弟弄丢了,我爸很生气就打了观夏,观夏就不念书了……”
  “反正……反正大概就是这样,我跟观夏关系也不如小时候那么好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来北京读书的路费是她塞给我的,她零零散散还给我邮钱,她才那么小,打工的□□让人看了都发笑,我不要,她说不要就烧了扔了……”
  “我做梦都想一睁眼就到三年后,分配工作能拿工资有个单位宿舍,那我就把姚观夏接来,哪怕她恨我也强迫她学点什么,读不进去书,哪怕厨师美发也行啊,不过我还是想让她学学电脑操作……”
  姚春晓才坐下说了没几句话,看了眼手表就要走,要到她干活的时间了,她还去发小广告,马路边上看谁车窗开着就把广告塞进去,要是车主也在车里头,少不了一顿臭骂,但她太缺钱了。
  “春晓,还是学业为主,学费我借你。”
  已经并轨改革,学费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几乎有冯月出一年工资的少半,但家里宋行简的工资占大头,单位有食堂房子是分配的,吃住基本不花钱,宋青莲还小,所以没什么大开支。
  姚春晓谢绝,她自尊心极高,也不是没人说过想要资助她,她不愿意,她现在最怕欠人人情。
  冯月出又说那给利息,姚春晓才松口,在纸上写了个很高的利息,比一般借款都要高,这样她才愿意。
  姚春晓离开时候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有回
  做梦梦见你把观夏收养了。
  冯月出心里也不舒服,她还记得那时候姚海洋骑着自行车带姚春晓跟姚观夏去赶集,前头的大梁上坐一个,后面的车座上坐一个,两个小姐妹总是欢声笑语,还有那只山猫。
  多好的日子啊。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冯月出走着走着,灰沉沉的天空又飘起雪花来,到了寒冬腊月,天冷得夸张,前几天还冻死个人,跟家里吵架跑出来喝酒,喝完睡到大街上,第二天人就没了。
  冯月出却好像感觉不到冷,她把帽子围巾都解开,仰着头望着天空,冷风把她的脸吹得泛红,雪花触到温暖的肌肤融化,她望着天空,觉得自己似乎长了翅膀,飞过低矮的民房,新建的高楼,城市边缘的大烟囱,春天的柳梢,夏天的蝉鸣。
  人生是如此的浩渺,生命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她错了。
  冯月出向前走,雪积得很快,她身后延伸出两道脚印。
  回家时宋行简也在,他之前太忙了,这段时间就显出几份清闲,甚至许久没动过的手风琴也拿了出来,他在拉一首前苏联的民歌,以前那个小院里,那棵枣树下,宋行简偶尔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宋行简放下手里东西迎上去,拿了毛巾给冯月出掸雪。
  冯月出别开宋行简的手,抬起头,说道。
  “行简,我们离婚吧,青莲跟谁都可以,不会影响我对她的爱,这辈子我只会有她一个女儿。”
  “行简,对不起,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也对不起杜辉,但我并不是想要离开你跟他在一起,你们都应该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朝三暮四三心二意摇摆不定的人。”
  “不管怎样,请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的,也爱这个家……”
  冯月出开始哭,眼泪像积攒成一条小河,沿着下巴往下掉,脸颊湿漉漉的,粘着纷乱的发丝,她是如此的伤心。
  宋行简觉得心脏被揪起来,他想舔舐干净那些眼泪,他不想让她哭。
  他就是完全的光伟正吗,并没有,关于杜辉没死的消息,他知道的要比所有人以为得还要早得多。
  爱太狭隘了,又太奇异,他以为杜辉很快就会结婚生子,或者像其他土老板那样,总在某些不知道的地方藏着几个老婆,哪怕有过几个女伴。他一直在等待,只要这样,那他马上就跳出来,认回这个兄弟,边境雨林里的出生入死不是假的,训练场上的惺惺相惜也不是假的。
  他无法去怪月出。
  第81章 大结局
  “妈妈我觉得你小时候的家好像一个小小的城堡!”
  宋青莲把抹布摁到水里,清澈的水一下子就变得浑浊。
  “咦呀!妈妈我是黄土公主。”
  宋青莲笑起来,露出一个豁牙,她最近开始换牙了。
  破旧的小屋承载着太多年的灰尘,是打扫不干净的,但扫一遍擦一遍,心里头就舒服了,太久没人住,院里的水井都打不上来水,冯月出去隔壁李婶子家挑的水,两个来回就把水缸灌满了。那些年李婶子跟妈老因为门口那一亩三分地谁多种一垄吵架,有时候甚至能动起手来,你挠我一把,我掏你一下的,但时间久不见着,竟然也会想,甚至还打过两回电话,冯月出真不理解。
  院里被李婶子打理得很好,她平时没事儿就来割割草,放猫抓抓耗子,她有一只膘肥体胖的狸花猫,冯秀容走时候把大门钥匙交给她了。屋檐底下还挂着几串干辣椒,放着一层大白菜,李婶子家人也少了,她儿子都成家去城里做生意了,她和老头子两个在村里,菜吃不完,怕那冯老太太回家过年没得吃,给她留的。
  殊不知那冯老太太惜命得很,她冬天可不敢乱跑给自己找事儿,万一脚底下一滑进了医院怎么办,夏天再说吧。
  倒是冯月出回来了,还领着个漂亮得像个仙童的小姑娘,落落大方的,见谁都嘴甜。
  “这都是秋天地里挖的,你看这红薯芯儿橙黄橙黄的,你尝尝,可甜。”
  李婶子端来一大盆用大锅蒸的红薯土豆南瓜和用玉米面蒸的发糕,很松软,一摁下去一个手印,宋青莲好奇地玩着。
  “妈妈,那李姥姥家是不是有一个,那么——大的冰箱哇,能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
  宋青莲手张开得很大,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地窖,这里都用地窖存蔬菜水果,等明天天好了妈带你去看看。”
  冯月出摸了摸宋青莲的脑袋,想到自己在她这么大时候总被用绳子拴住的筐放地窖里头去拿东西,因为小孩个子矮,不用弯腰。不过好长时间没打开过了,得好好换换空气,要先放下去根蜡烛探探。
  炉子上的烧水壶在咕噜噜地响,炉面上放着一个大苹果,表面那一层已经软了,满屋都是熟苹果的果香,宋青莲很喜欢这儿,应该说只要跟着妈妈她哪儿都喜欢,只有厕所有点不喜欢,因为冻屁股。
  她缩进被窝往妈妈怀里贴,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被子里全是阳光的味道,虽然坐了那么久火车,但她一点也不累了,姥姥家真好玩!
  “妈妈,妈妈你是不是,是不是跟爸爸,还有舅舅吵架啦?”
  宋青莲皱了皱鼻子,有点小心翼翼地问,然后马上举起右手表明态度。
  “不管你跟谁吵架我都是跟你一伙儿的!”
  冯月出抿着嘴角笑了笑,低下头把鼻尖贴着宋青莲的鼻尖,她脸小小一张,琥珀色的眼珠子跟宋行简一模一样,像个精致的娃娃。
  “妈妈跟爸爸没吵架,跟舅舅也没吵架,只是,只是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你跟爸爸好,跟舅舅好都行,妈妈不生气。”
  “啊,那我好想快点长大哦。”
  “等你长大妈妈就变成老太婆喽。”
  “那我就是小老太婆!我们还天下第一好,我们拄一样的拐棍儿!”
  冯月出的心里跟小屋一样暖洋洋的,外面的风呼号着,刮起来的树枝沙石到处乱砸,像是有人在敲门一样。
  叮咚——
  门铃声不停地响着,宋行简就要耐心耗尽时候,门才从里面打开。
  “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屋内很大一股酒气,地毯上零散着放了不少酒瓶,不过是昨天晚上的,杜辉眼睛通红,下巴上冒出来不少胡茬。
  宋行简就妥帖多了,他穿的永远都是整洁的,皱着眉,抱着臂膀靠在门口,似乎很嫌弃的把门踢开一点,散味道。
  “月出最讨厌的邋遢的人了。”
  “你还有脸说,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杜辉疯了一样冲上来,握住宋行简的肩膀就往门上撞。
  “怪我?你要不回来我们好好的……”
  宋行简也不甘示弱,一脚踹到了杜辉大腿上,部队时候他俩就不分伯仲,宋行简技巧多一些,杜辉实战多一些,两个人谁都讨不到好,经常是一起挨罚,蹲太阳底下站着,要不绕操场做蛙跳,都要累死了,也不肯当那个先低头的人。
  多少年没动过手了,成人后每个人都是体面人,内心再暴戾面上也要客客气气地说声明天见。
  一场战斗结束,谁都挂了彩,杜辉甚至摔了一瓶啤酒,擦着宋行简耳朵过去,砸墙上爆开的玻璃碎片把他脖子上划了一道伤,拳拳到肉的沉闷撞击声,他们太熟悉了,杜辉猛踹宋行简那条受伤的腿,宋行简双手扣住杜辉那受过枪伤的胳膊,力气大的像是要扭断。
  杜辉吐了一口血,宋行简鼻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都挺惨的,宋行简看起来面上的伤重一些,杜辉知道他最宝贝他那张脸,殊不知这正中宋行简下怀。
  “你去看过高卫光了?”
  “废话,我连他妹妹都看过了,小姑娘可有志向了,在西藏支教呢,要不是她,我现在还跟傻子一样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没有人会对自己的以前不好奇,杜辉去了云南边陲的烈士陵园,看望了高卫光,倒了两杯酒,点了两支烟,告诉了他,他那几个妹妹都挺有出息,是为人民服务的、正直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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