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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直到视线终于不再被桌上的花樽遮挡,她才略微放松,似乎为活动颈椎,也似乎是打量陈设,仰首俯首,左看右看,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扫过书房的每一处,只有在掠过周绮亭时多停顿的那几秒,才将她的心思暴露无遗。
  周绮亭身上穿着裁剪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内搭一件丝质白衬衫,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
  她也似乎没有注意到周悯的小动作,审慎地阅读着每一行字,到最后,看到末尾那句“建议咨询犯罪心理学专家”时,呵出一声冷笑。
  她抬眼,视线精准地钉在对比一开始已经挪动了两个身位的人身上,恰好捕捉到了对方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窥望。
  在目光相触的那瞬间,周悯立刻低下了头,耳根很快烧起局促的红。
  “过来。”周绮亭屈起指节,在书桌的边缘轻轻地敲了两下。
  冷冽的字词与清脆的敲击声被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让正处于紧张中的周悯闻声不由得一抖,很快又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膝行向前,缓慢挪动。
  看到她这副模样,周绮亭手背托腮,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直到周悯终于来到她跟前,她才抿下嘴角上扬的弧度,淡声道:“你那样做,不就是想见我?现在在假装什么。”
  被说中的周悯强撑镇定,撇了撇嘴,转移话题:“我只是不想接受心理治疗。”
  周绮亭无视了她言语中的回避,拆穿:“你不想接受治疗大可以直接让佣人转告我。”
  见她低头闷不吭声,便直接问道:“所以,为什么想见我?”
  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周悯自己好像也想不明白。
  是因为月升日沉时总会想起的那双比夜色更浓的眼瞳吗?
  是因为微风拂面时总会想起的曾经落在颈窝的和缓呼吸吗?
  还是因为这颗在见到你后就狂跳不止的心脏?
  将这些表象层层剥脱后,余下的全是“想念”二字。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想念你呢?
  百般思绪在喉间绕了又绕,伪装成另一番意思。
  “你不是说想要一条听话的狗吗?”她抬起头仰视周绮亭,颜色浅淡的眼眸像日光下的清泉,明明满溢着情绪,直视下却又尽显空荡。
  “狗被关久了,想见一下主人,不是很正常吗?”
  周绮亭眼底的最后一丝笑意褪去,反问:“你不是说过我可以对你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吗?”
  “那怎么不乖乖接受我给你安排的心理治疗?”
  闻言,周悯的肩膀垮了一点,但仍强撑着,小声狡辩道:“她们又不是你。”
  “如果是我,你就不会有所隐瞒了吗?”
  周悯再次陷入沉默。
  周绮亭知道,周悯所说的“任何事”,并不包括窥探她的内心,仅仅是指自己可以用任何手段报复她,不然也不会对自己答非所问,三缄其口。
  而且妈妈对她力保周悯的举动愈发感到不悦,她为了打消妈妈的疑虑,也为了逃避自己面对周悯时会产生的矛盾情绪,才会这段时间都没有过来。
  但自己好不容易用忙碌的工作构筑起的防御,在见到周悯时又顷刻溃散。
  周绮亭在心底无奈地叹息,脸上却依旧挂着霜冻般的寒意,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她曾经亲手为周悯取下的项圈。
  革质的项圈泛着凉意,在接触喉部皮肤的瞬间激起了一层颤栗,周悯强忍着吞咽的动作,顺从地任由周绮亭再次为她戴上桎梏。
  “既然你这么想当狗……”周绮亭的手停留在扣好的项圈上方,屈起的指节亲昵地刮蹭着周悯的下巴。
  “那么,如你所愿。”
  第55章 痛
  微凉的触感覆上眼睑,轻盈地贴合着肌肤,随后,温和的力度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环绕头部的丝巾慢慢地系紧。
  光线被逐渐挤出眼睛与丝巾之间的空隙,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透过丝巾纤维的一些依稀光晕。
  随着视觉被遮蔽,其余的感官被逐一放大。
  周悯听到周绮亭踱步时高跟鞋鞋跟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感受到她经过身旁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以及此刻空气里萦绕的淡淡冷香。
  如果眼前的模糊光晕是画布,那这些感官上似有若无的刺激就是颜料,周悯用想象补全了这一幅令人心颤的绮丽画面。
  而下一刻,下巴上熟悉的硬质触感为这幅画面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那柄檀木戒尺。此刻,周绮亭正用它轻轻挑起周悯的下巴,待她维持住仰首的姿态后,戒尺又缓慢地下移,轻轻地划过她的喉咙,在项圈处流连。
  周绮亭的声音比她身上的柑橘木质调香水还要凛冽几分,带着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寒意,落入周悯耳中。
  “你在恐吓心理医生的时候,有想过会受到惩罚吗?”
  听到“惩罚”二字,周悯原本跪直的身子又绷紧了几分,让后背的衬衫不再贴着皮肤,被反铐在身后的手虚握成拳,以掩盖后背和手心渗出的薄汗。
  她隐隐地期待着,又紧张于害怕被周绮亭发觉她的期待,于是抿唇不语,以免颤抖的声线暴露更多。
  久未等到答复,颈边的戒尺移开了。
  啪!
  突然的动作让周悯的身体猛然一颤,后背骤然一麻,随后被打中的那处皮肤泛起火辣辣的疼痛,衣物是感官的滤镜,为身上的痛意披上朦胧的质感。
  压抑的闷哼被紧抿的嘴唇拦住,从鼻腔间逸出,化作微微的叹息。
  “从现在开始,我问出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要如实回答,明白吗?”耳边,依旧冰冷的声音说出命令的话语。
  闻言,周悯将思绪从后背的痛感中抽离,嘴唇微微张合,隐忍地递出顺从的话语:“我明白了。”
  “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周悯当然有想过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但不止是在对心理医生做出恐吓行为后,在更早之前,从昏迷中苏醒看到周绮亭的那一刻起,她就无数次想象过周绮亭对她的报复性惩罚。
  要杀要剐,她全盘接受。
  只是没想到,周绮亭会直接无视她,把她的身体治好的同时,却让她的精神日渐枯竭。
  还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惩罚呢?
  想到这,周悯情绪又开始低落,闷声回复道:“想过。”
  啪!
  “唔——”
  随着细微的破风声,戒尺再次落在同一处地方,却比上一次要更重,痛意前后交迭在皮肤上,带来火燎般的疼痛终于让周悯闷哼出声。
  “这一下,是对你做出那种行为的惩罚。”
  “接下来……”周绮亭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我们再来算算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的账吧。”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多少次谎吗?”
  周悯不得不陷入回忆。
  沉默中,又是一阵破风声,处于紧张中的周悯后背下意识地绷直,而这次戒尺却落在了上臂。
  周悯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出乎意料的抽打,周绮亭就又开口了,是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回答得太慢了。”
  紧接着又说:“你是在从你去振邦面试的那天开始算吗?”
  因疼痛而升腾的快意让周悯有一瞬间分神,在听到周绮亭的话后,“是”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反应过来的她匆匆咽下。
  “不是。”一秒的停顿间,周悯想好了说辞,“我当然是从小时候我们见到的第一面开始……”
  啪!
  “啊——”
  短促的拍击声后,是话未说完便连带着叹出的痛呼。
  周悯不用去看,就知道现下自己衬衫领口外露出的皮肤一定泛着兴奋的薄红。
  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回答了,这下又是为什么打她呢?难道是发现自己撒谎了?
  为了不让周绮亭以为自己对她突然的行为不满,她没有直接问出心里的疑问,而是向一侧肩膀略微偏头,用动作表达自己的不解。
  周绮亭接收到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却没有解释,转而问道:
  “你以后还要对我说多少次谎呢?”
  这个问题,周悯没有办法回答,她暗自咬牙,于无言中静候戒尺再次落在身上某处。
  但预料中的惩罚并未降临。
  周绮亭这次没有用戒尺打她,只是用尺角抵着刚刚抽打过的地方,上下划过,力道时轻时重,轻的时候像是在安抚,重的时候又仿佛是想将这痛意永远刻在她的皮肉里。
  就在周悯快要受不住这忽浅忽深的刺激时,周绮亭说话了。
  “痛吗?”
  周悯浅浅地吸了口气,如实答道:“痛。”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说出来?”
  听到这句话,周悯愣住了。
  表达疼痛,在周悯眼里,就是在表达自己对施罚者的不满,这是她长久以来的经验之谈。
  所以在这种时候,与其说出自己的想法换来更重的惩罚,不如咬牙默默承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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