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她停顿了一下,不过表情很淡,语气也如常:天象恶劣而衣食短缺,真是不知所措。
  甘浔沉默下来,没有了说笑的心情,看了眼赵持筠,她的表情也静着,也不吃了。
  甘浔意识到,李姝棠无论对谁,都是第一次说到这些事。
  好在,此间善人还是多的。李姝棠说着看了眼甘浔,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被骆家认养之前的那段日子记忆犹新,狼狈又恐惧。都说我福气高,我认,可到底还是想离开。
  愧对养父母的恩情了。
  甘浔莫名起了一些共情,想到,她在那种心境下适应着,突然找到赵持筠,激动也很正常。
  不是说她觉得自己弯了,突然喜欢上赵持筠,并且暗戳戳搞破坏正常。
  那还是不太正常。
  她跟赵持筠都想宽慰几句,被李姝棠看出来并拦下了。
  也不必,临别前有感而发罢了,可兴许今夜走不成,还要回到跟前尽孝。
  到时话又不是这样讲了。
  她说着取走了赵持筠手里的薯片,看了眼里面,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掐了一片出来,磨磨蹭蹭放进嘴里。
  蹙眉嚼了几口,一般。
  甘浔一下子被拉回现实,真是,跟古代人没什么好说。
  看向赵持筠。
  哦,除了赵持筠,赵持筠说自己是现代人了。
  她跟赵持筠说到过去的事,甘浔听着,看见赵持筠的一颦一笑,想象着她当年的样子。
  在那个瞬间,她是动摇的,她很想赵持筠回家。
  但也只有一个瞬间。
  人都很自私嘛。
  甘骅重病,你可知道?
  话题在聊到齐王跟李姝棠的父亲李丞相时,转到甘浔这里。
  我不知道。
  甘浔漫不经心,想着什么病要用重来形容。
  是这两天的事情,在我们医院,检查出来不好。
  哦。甘浔算是知道了,甚至没细问。
  他钱多,慢慢治呗。
  上次联系甘骅还是春天,她生日那天,甘骅给她打了电话,祝她生日快乐。
  甘浔当时独自在家,正在研究菜谱上的新菜,谢谢,不生会更快乐。
  甘骅沉默后,非常男人化地处理,那就是直接略过她的情绪。
  跟她说如果没安排,就过去吃顿便饭,她阿姨不在家,当他给她过个生日了。
  没空,有安排了,跟朋友们。
  赵持筠?
  对,还有别人。
  甘骅听上去想吸了口烟,你跟赵持筠到底什么关系?
  你不是知道吗?甘浔笑了。
  我想听你亲口说。
  真麻烦,甘浔只好满足他,郑重宣布,我是个同性恋。
  我们在恋爱。
  难怪你不肯接受尹尚文。
  甘浔边看菜谱边盘算着过会下单买什么,这就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了。我哪怕喜欢男人,也不会接受你看上的男人,对你我是不放心的。
  聊到这里,甘骅扮演慈父的心情就没了,恶言相向,劝告她不要仗着年轻肆意妄为,还是正常一点好。
  你倒是不年轻了,看你也没多正常。
  甘浔撂下一句就挂了。
  两人不欢而散。
  赵持筠打断她的回忆,询问她的意思:按你们的规矩,是要去探望的吗?
  甘浔毕竟不是真菩萨。
  不去,我小时候病了,他可没有去看过我一次。
  赵持筠从善如流地点头:那就不管他死活好了。
  李姝棠对甘浔的身世一知半解,她也没兴趣多了解,此时才询问:你母亲
  跟甘骅以前是恋人,他们未婚生下我以后分手了,我就被长辈抚养长大。
  母亲跟父亲,对我来说都等同没有。
  赵持筠握住她的手,往后也不需要他们。
  是。甘浔笑起来,就是随口一聊,所以他病不病我真不在意,说我冷血也没关系,我不骂他罪有应得都是善良了。
  你本来就善良嘛。
  赵持筠哄着。
  李姝棠听罢一直沉默,都不知在场的三位谁更惨些,人人有自己的地狱。
  聊了不止八分钟,也远不止十分钟。
  李姝棠离开之后,她们关了灯,准备入睡。
  甘浔觉得,这个夜晚再怎么磨蹭,都会想那段点燃的香,迟早要烧烬。
  估计没人会睡得着,她们心里的事情太多了。
  那所谓的指示,不知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只要别把赵持筠直接从她身边带走,让她崩溃,她都能接受。
  意识恢复的时候,她心想着什么时候了,刚刚怎么了?
  睁眼,发现天光大明,而她昨晚几乎是秒睡。
  她坐起,不认为自己有那么缺觉跟心大,那香绝对有问题,把她迷晕绝对没安好心。
  随即她心里陡然沉了下去,身边没有人,赵持筠不在屋里。
  发生了什么?
  走了?
  甘浔惊恐万状,鞋也没穿地下床,往房门口外跑。
  她在这个瞬间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推动这一切?
  拉开单薄的房间门,正欲哭无泪时,看见赵持筠跟李姝棠站在不远处,脸色严肃地隐忍地谈着些什么,又齐齐向她看来。
  目光先在她的脸上,再落到她的脚上。
  甘浔顾不上尴尬,定定地看着赵持筠,兀自平复着。
  赵持筠面无表情后先笑了,开口哄:我不曾走,只是见你睡得香不忍喊你,去穿鞋。
  甘浔真服了自己,怎么睡得着的,还香,赵持筠起床她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她们的表情跟表现,甘浔已经判断出情况了。
  只是不敢提。
  彭大师出现,毫无同情地跟她们说,一切都是天意,既来之,则安之。
  又是这句话。
  她没提收费的事,甘浔也觉得现在说不合时宜,于是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连赵持筠的手都没牵了。
  李姝棠昨天说得对,要回去时的遗憾和愧疚是一回事,发现回不去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甘浔还能想到,早上她开门的那一刹,赵持筠的表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凝重。
  她们离开时,乌云遮住了山顶,狂风大作,雨丝开始缓缓飘落下来。
  甘浔一直没怎么说话,赵持筠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还是在路上牵住了甘浔的手。
  她的手很凉,甘浔下意识握紧了,看向赵持筠时,看见她缺憾却又温柔珍视的目光。
  甘浔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于是顾得上社交了,跟李姝棠说,我送你吧。
  李姝棠脚步匆匆地走在前头,头也不回,语气冷漠地拒绝,我的司机会来接我。
  好嘛,一旦回不去,李姝棠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李总了,有司机接送,跟她不是一路人。
  甘浔能感受到她的不高兴,知道她情绪从哪来,也体谅,就默默地走开了。
  坐进车子里,她才问赵持筠发生了什么,指示是什么样的。
  赵持筠说路上再说,看了眼手机又改口:姝棠让你单独去她车上一趟。
  甘浔谨慎:会有危险吗?
  赵持筠轻笑,她说有礼物给你。
  甘浔觉得李姝棠神神叨叨的,跟彭大师差不多了,但还是越过淅淅沥沥的雨幕,过去了。
  开门,坐下。
  要给我什么?
  李姝棠从脚边拿给了她一个长条的圆柱黑包,甘浔小心地打开,看上去是画筒。
  嗯。
  甘浔继续拆着,是那种价值连城的传世名画吗,转手可以卖个三五千万。
  李姝棠只是幽幽看她,心情很一般,没空骂人。
  如果你想要钱,放下,走人。
  没有,我就问问。
  甘浔在腿上打开画卷,看见一个古代女子。
  她满头钗环,身着华贵的广袖袍服,目光沉静,体态优雅地坐于亭上。
  这幅画像根据一张照片描画下来的,摄影师站在湖边,往湖上的亭子里看,少女顾盼生姿,一派没吃过人间疾苦的尊容。
  她说,我记忆中的持筠,既不在了,送与你。
  甘浔目不转睛,最后小心收起来,她在,只不过她有了新的成长。
  回到车上,赵持筠问她:给了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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