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理寺都是男子出行的地界,捕快更是少有女子。
“你看什么看,汾州案卷,难道没听清吗?”
“现在听清了。”
尹星没敢再多看这位凶悍的女捕,抬手去翻档案存档日志,出声:“姑娘,总库近日还没有收到汾州的文卷,你要不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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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内当称职位,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本捕快!”江云执剑扣在案桌气势汹汹。
“……”尹星沉默的看着茶盏砚台摇晃的动静,连忙抬手护住卑微的茶具,完全不敢轻言。
总觉但凡再有半个字惹她不高兴,或许自己就得挨揍!
寂静处,危机四伏,门外有两小吏满头大汗扛着贴封条的两大箱,踏步入内唤:“小尹大人,今日有三州的汇集案卷到了。”
语落,两小吏本来还想例行讨赏,结果看见江云,当即连茶水都不想讨口喝,悻悻撒腿就跑。
尹星原本想从抽屉找铜板的动作一顿,眼看着两小吏落荒而逃,还有些茫然,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不过尹星没有言语耽搁,谨慎的起身,绕过女捕。
大理寺办差若是不打赏,平日里许多事都不方便,因而尹星渐渐也会留些铜板,以免被穿小鞋。
待尹星从箱内艰难的搬起其中一摞油纸袋,小脸有些涨红,心想有些钱该是别人挣的呀。
江云催促道:“你这般太磨蹭!”
说罢,江云两手各提起油纸大袋,可展开一看,全是繁密的档案,只觉头疼。
“汾州,应该在这边的下层。”尹星隐隐感觉到女捕的不耐烦,只觉像极汹涌杀意,不敢靠近的伸出手指提醒。
“那你来!”江云抱剑站在一旁,视线打量不言不语动手翻找案卷的官员。
尹星只觉背后凉飕飕,眼疾手快的从诸多案卷中找出汾州的卷宗出声:“找到了。”
江云探手便要拿走案卷,没想却被避开动作,眉头一挑。
尹星胆怯的退步保持安全,才解释道:“按规矩总库案卷至少需要督察办事院的少卿调令,你还没给我。”
“难道你不知本捕快是谁?”江云挑眉不耐烦道。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尹星退步的保持安全距离应。
江云气的不轻,又见这官员面生,才得抬手解释道:“我是大理寺卿之女江云,现在可以交出档案了吧。”
尹星望着眼前的女捕,不为所动的应:“所以你没有调令?”
“没有,你是不是故意找麻烦?”江云火气渐而上涌。
“没有,这是大理寺的律法条令,你是大理寺卿的女儿,难道要目无法纪?”尹星退无可退的身背靠着柜台,胆小的嗫嚅道。
语落,场面危险系数明显升高,尹星望着女捕可怕的面色,脸颊流淌冷汗。
“行,你给本捕快等着!”江云咬牙的提剑踏出库门。
见此,尹星如释重负的呼出长气,差点以为要血溅当场。
待至傍晚黄昏时候,总库的官员们各自用钥匙封库,尹星也没能看见那女捕身影,才没再继续等。
不多时,尹星从马厩牵着小乖离开后院,没想横空出现一道身影,妖娆妩媚,脂粉浓郁。
“小公子,区区一千两不会想赖账吧?”女子笑的灿烂,柔若无骨般靠近过来,指腹摸了下尹星的脸。
“没有,不过你怎么找到我的?”尹星惊得偏身躲避,特意牵着小乖阻挡女子的动作,生怕被识破身份。
“小公子真是不懂风趣,但奴家也是有些寻人手段。”女子眼送秋波,风情万种,幽怨道,“堂堂大理寺官员对奴家赖账,这传出去可不光彩。”
尹星牵着小乖防御女子,连忙左右张望,解释道:“别,我现在没有一千两,要不等月底发俸禄再还你一部分?”
“小公子每月俸禄多少?”
“二百两。”
女子一听,摇头应:“时间太长,不行。”
尹星沉默,没好说一千两本就纯属抢钱呐!
“我看最多给你三日时间,如果一半都没有,那奴家就只能来大理寺讨债。”女子变脸的威胁,方才踏步离开。
“这算什么事嘛?”尹星懊恼的嘀咕道。
哎,三天筹集一千两,自己怎么可能办得到。
夜幕低垂,尹星骑马回到庭院,并没注意到异常,发愁的进入水榭堂内,才看见端坐其间的身影。
“亦真,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尹星转忧为喜的弯眉笑盈盈的上前。
“方才不久,顺道过来看看你。”玄亦真手捧茶盏浅饮,视线迎上尹星清秀娇笑的面容,忽地停滞,抬手落在她脸侧,不动声色的问,“今日遇见什么花蝴蝶么?”
尹星未曾明白的实诚应:“没有啊,这天热的很,别说蝴蝶蜜蜂都要晒死了。”
“是么,那你脸上怎么沾染女子的胭脂水粉?”玄亦真神态如常的展示给尹星看指腹上一点红艳胭脂,显目如血,很是刺眼。
“啊,这个……”尹星抬手忙擦了擦脸,想起那女子先前不规矩的动作,想要解释的言语有些吞吞吐吐。
尹星不想把自己借钱这件事告诉玄亦真,否则肯定又要麻烦玄亦真来替自己了理。
“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吧。”尹星拙劣的解释,避而不谈的转移话题,“亦真,要一块用晚膳吗?”
玄亦真不语,自顾用绣帕擦拭指尖胭脂,美目低垂遮掩神色,语调依旧轻柔道:“这庭院里的侍女们从不用这么浓的脂粉,大理寺又都是男子,所以本宫很好奇你在何处不小心沾上的?”
尹星无言,没想玄亦真竟然一点都没有被转移注意,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是不能对本宫说,还是不愿对本宫说?”
“没有,亦真想知道当然都可以说的。”
玄亦真轻抬眸看向尹星,指腹捏住她的下颌,力道微重,一手握着绣帕落在她面颊擦拭早就不存在的脂粉,徐徐道:“那为何吞吞吐吐?”
尹星眼眸眨巴的看着面前温婉尔雅的玄亦真,她的神态瞧不出半分不悦,话语动作却透着莫名的压制,像无形的风,令人不敢隐瞒,只能出声:“亦真,昨夜我在鹊楼的钱不够上顶层,所以高价求助一人帮忙,今日她在大理寺外讨债,才不小心沾上胭脂。”
“多少银子?”
“一千两。”
玄亦真动作一顿,目光倒映尹星拘谨面色,指腹轻点在她面颊,无奈出声:“你就为这种事吞吞吐吐?”
尹星想点头,又因玄亦真捏住下颌的指腹而打消念头,面露窘迫的应:“我每月只有二百两俸禄,本来想攒着跟亦真一块出去玩,谁知鹊楼太贵啦。”
语落,玄亦真很是不能理解,因而并未言语,自顾擦净她的面颊,才收回手。
尹星见玄亦真不说话,更觉忐忑,安慰道:“这事我会尽快解决,亦真不用担心。”
“是么,那你说说要怎么偿还一千两?”
“……”
这话问的尹星无法自圆其说,眼眸眨巴的望着玄亦真平和淡然神态,险些以为她在看热闹,思量出声:“我会先试着去库司提前支取俸禄。”
玄亦真低垂修长玉颈饮着茶,不紧不慢问:“那你觉得大理寺库司会允许官员支取五个月的俸禄吗?”
尹星哑口无言的摇头,犹豫道:“哪怕提前支取一个月的俸禄也是好的,别的再向同僚借一部分,应当能挨过一段时间吧。”
“如此说来,你并非排斥借钱,而是不愿意向本宫借钱,为什么?”玄亦真缓声道,玉白面颊的幽静漆目里透着疑惑,无法理解尹星的想法,直白问询。
“因为我的吃穿用度已经仰仗亦真照顾,如果连负债还要向亦真求助,实在不妥。”尹星坦诚应道。
说罢,水榭里没有更多的话语声,玄亦真蹙眉思索不得,眼底渐而阴沉,喃喃自语固执道:“这有什么不妥,本宫让你住进此处,自是负责你的一切,还是说你觉得这样不好么……”
话语间,周遭的夜色更浓,悄无声息间吞并玄亦真眸间幽光,更显阴鸷诡异。
尹星迟钝的察觉玄亦真沉寂,抬手忙握住她的手,将那滚烫茶盏端离,轻声唤:“亦真,亦真?”
玄亦真垂眸看向眼前的尹星,视线落在她满面关切神色,冰凉指腹勾住她温热的手,一寸寸紧握,恍若无事般道:“怎么?”
“没什么,只是刚才以为亦真不高兴,所以有些担心。”尹星小心翼翼的靠近玄亦真,尽可能更好观察她的神态,牵引她的手落在脸侧轻抚,徐徐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亦真对我不好,相反就是觉得亦真对我太好,所以才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报亦真。”
“可是你宁愿找别人都不找本宫,这种回报一点都不好。”玄亦真指腹捧住尹星的面颊,微低着头颅,将发凉的前额轻抵她额旁,试图汲取温暖,垂眸掩饰眼底的狰狞暗影,呢喃细语,“星儿,你怎么总是让本宫猜不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