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是谁?”
“是我呀。”
梅尧臣无语,谁会这么跟师长答话?但他偏偏从奶里奶气的声音辨认出来者的身份。转念一想,就算说名字也没用,他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这人的大名。
扶苏:你当然不会知道啦。
因为名字是我前两天现编出来的。
他今天的目的之一,就是把赵宗肃的身份在梅尧臣,乃至更多的国子监师长那里过个明路。
其实扶苏考虑过,要不要把真实身份透露给老师们。但最终还是作罢。
以梅尧臣的忠治耿介,肯定会郑重对扶苏行礼,然后对他当日的所作所为大力进谏。
扶苏:_(:з」∠)_
……就,真的不想因为钻狗洞再挨训了。
进门后,扶苏先行了一礼,然后踮着脚,把怀里的锦盒推到了梅尧臣的桌子上。
“之前未谢过梅博士对我的提点之恩呢。这是我家里祖传的方子,博士您尝尝看。”
扶苏说的是梅尧臣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暗示他现场写一首诗,好让富弼摘入奏折里,以直达天听,免于被张及甫报复的事情。
正因为体会到了他对自己的一片苦心,扶苏才会乖乖地照做,硬憋出了一首诗来。结果传成后来那个样子,路上随便一个人都能吟出来,让他丢人丢了个大的。
后续如何,都否认不了梅尧臣好意回护的初衷,扶苏一直默默记在心里。
梅尧臣面色微霁,却推辞了扶苏的礼物:“不过随口一句话而已,你也是自己有急才方能作出好诗,被富相公看重,与我的关系不大。”
“那就当是学生予老师的孝敬吧。”
扶苏献宝似的,主动打开了锦盒的盖子。里面装着他和膳房一起鼓捣出来的成果——糖葫芦的精简版,无限近似于后代的糖画。
但据扶苏的了解,在宋代还是绝无仅有。
他送给梅尧臣的糖画画的是山水,取梅尧臣“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的名句中的意象而作。为了这幅画,扶苏没少浪费糖浆。
扶苏本以为梅尧臣见了会高兴的。孰料,他却又惊又怒:“你怎可送如此贵重之物予我?赵小郎,我原以为你并非妈耶的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心错付的惋惜。
“……”
“等等,梅博士,这是糖啊!”
梅尧臣不信:“如此晶莹剔透之物,怎么可能是糖?赵小郎,你可莫要唬我!”
“可这真的是糖……”
在梅尧臣把他赶出办公室之前,扶苏急中生智,一把拧掉画上小熊的半边身子,喂到了嘴里。
“嘎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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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扶苏:技术壁垒太厚,也不是什么好事。[托腮]
第34章
“嘎嘣!”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梅尧臣的办公室里。
师生俩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前者是正在吃惊,后者是纯粹被糖塞住了嘴,张不了口。
糖片哽在扶苏的口腔, 他总不能一直一动不动, 只好鼓着圆嘟嘟的腮帮子把糖咽下去。
咕咚。
嗯,还挺好吃。
“梅先生, 你也来一块吗?”扶苏滚动的小喉咙, 打破了梅尧臣最后一丝犹疑。
他学着扶苏的样子,捻起没了头的小熊碎片, 透着阳光打量了半晌, 直到被折射出的光线晃了眼:“果真是糖……老夫眼拙,反而错怪了你。”
再仔细观赏糖画的内容:清浅的溪水边梅花鹿埋头啜饮, 蓊郁森林间小熊的头若隐若现……梅尧臣后知后觉地愧疚心疼了起来。
想也知道, 赵小郎准备礼物的时候用了多少心。他甚至还仔细读过自己的诗!
梅尧臣把小熊放归山林之间,盖上锦盒的盖子:“老夫会好生保管这份礼物的。”
扶苏却好奇探头:“梅博士, 您原以为是什么啊?”
梅尧臣的脸不明显地红了一下。他有种自己没见过世面的错觉:“水晶,再不济是琉璃器…”
“水晶、琉璃吗?”扶苏喃喃自语。
他突然意识到, 糖画做出来的经济价值, 或许远比他想象得要大。自古以来, 人对透明宝石的追求是无法掩盖的,就算在玻璃早就被发明出来的现代,翡翠、和田玉还不是越像玻璃的类型越值钱?
透明糖浆作画的效果能让曹皇后、梅博士两人一齐误解, 这两人可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想来就算卖出个高价, 一幅画要一贯钱, 恐怕看在它晶莹剔透、酷似珍奇的外表上,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甚至于……
“梅博士,其实您还启发了学生呢, 下次学生再送礼物还用这个糖画画。别人说不定会以为是宝贵之物,反而要感谢起我呢!”
扶苏笑嘻嘻道。
梅尧臣:“你这孩子!”说完,他自己也笑了:“罢了,你也不必反来宽慰老夫,是老夫眼界窄浅,误解了你的一片用心。”
“不过你能想到以糖入画,倒是有些新奇。”
至于糖画本身的奥秘,譬如它是用什么糖做的,怎样才能做出透明、塑形的效果,梅尧臣一概没打探。扶苏能想象到的经济效益,他自然也能想到。打探下去未免有窥探商业机密之嫌。
扶苏眨了眨眼,趁势表明了第二个来意:“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为了感谢才来找您的。”
梅尧臣胡须一颤:“哦?”
不是纯感谢,那就是送礼求人办事了。
放在往常,他早就客气地把人请出门。但自己误会人毁了礼物在前,梅尧臣没办法对扶苏那样绝情。
扶苏见仿佛有戏,立刻把自己在宿舍里写写画画的成果交了上去。
“我对国子监的膳堂有些想法,不知道该找谁,想着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就先来给您掌掌眼。”
梅尧臣接过薄薄的一张纸,将之展开细读。
“……国子监膳食改善委员会?”
他的眉头微动了动,旋即往下看去,越看眉头就动得越厉害,动得扶苏心惊肉跳,一开始的自信自得之情荡然无存:难道他的想法对大宋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数个呼吸的时间,梅尧臣把纸放在了桌上。
扶苏迫不及待问道:“梅先生觉得这个方法如何?有没有可行性?”
“你的想法有些意思,我会再找人看看。对了,你年龄尚小,初来乍到国子监,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便来告诉博士、斋长们。明日斋中休沐,后日你正式去经义斋里见过同学,往后就在监中和别人一样坐监读书,你记得了吗?”
“我都记得了。”扶苏老老实实地点头。
梅尧臣又说:“后日,经义博士要讲《大学》,你可提前准备一番。”
嘶,《大学》!
《大学》是《礼记》最有名的一篇,但并不是义务教育必读科目,就算是扶苏第一世读过,现在也记得不甚牢固。扶苏几乎立刻生出了许多的危机感。他可是发誓要改变国子监学风的,结果连最基础的自己的功课都学不好,还谈何以后呢?
幸好幸好,后日才开讲。
扶苏几乎立刻下了决定,要趁着两天空闲时间好好恶补一下《大学》,能全文背下来最好。他现在是官家下恩旨特招入监的神童,国子监随便一个人都会背他写的诗,正在万众瞩目之中呢。
扶苏告辞了梅尧臣,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回去的路上,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诶……”
等等,我不是为了提交膳堂改善方案才来的么?怎么梅尧臣没说可行或不可行,就连给谁掌眼都没提,就把我打发走了呢?
扶苏懊悔地拍了拍软白的脸:一听说上课的事,心里慌张,竟然把原本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扶苏疑心梅尧臣并不中意自己的方案,才会搪塞他转移话题。小豆丁奶乎乎的脸上两条眉毛耷拉下来,难免有点心情沮丧,又琢磨着,要不要换个人看看。
但是,该找谁好呢?
偌大的国子监,举目望去,除了入监前结识的梅尧臣和苏轼、还有今天碰到的曾巩和李观澜以外,扶苏竟然没一个认识的。
“先等等。”扶苏握紧小拳头,喃喃自语:“膳堂的事等后天认识了同学老师再说,先把《大学》背下来要紧。”
他的偶像包袱还是很重的。
至少,绝对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掉链子。
在他走后,梅尧臣把扶苏的计划翻阅了几遍,召来办公室外的书童:“你去把纯仁唤来,我有要事找他。”
过了会儿,一位年龄介于少年与青年、面目清正文静的男子匆匆赶来:“梅博士,听说您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