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扶苏:“……”
苏轼:“……”
一大一小俩豆丁瞬间蔫巴了下来。
“快些背吧。”范纯仁谆谆说道:“待升斋之后你们才能治实事、写策论。现在离秋闱不足三月了,你们啊,抓紧些吧。”
他撂下一句DDL警告,就飘然远去。徒留扶苏和苏轼两人大眼瞪小眼。
“坏了。”苏轼抱着脑袋哀嚎了一声:“真的要没日没夜地背书了。”
“不,比起这个,更可怕的难道不是,范师兄他觉得我们可以两个月搞定背书外的所有。这不离谱吗?”扶苏喃喃道:“在他眼里,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三岁就能写诗的神童、糖画艺术大师、膳委会的提议者和建立者、受到官家青眼、未来前途无量的小天才、国子监科举的种子选手……”
苏轼掰着几根指头,一一细数着赵小郎的光辉事迹。意料之中地,他成功看到了小扶苏红温的一幕。
“停!停下!别说了,求你!”扶苏拿出孙悟空对着唐僧的紧箍咒求饶的架势:“这儿坐不下那么多人啊!”
他现在还不想改名叫赵大冰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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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扶苏打算参加科举这件事,他要跟官家说一声的。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他把这事儿瞒住了,只是照例写了报平安的家书,让梁怀吉送进宫里去。信中除了例行的问候以外,还拜托了官家帮他留意下棉花的动向。
虽然扶苏知道,就算他不写,官家也一定会好生关注的。
对了,说到棉花,他就想到了相国寺里的阿菩她们。于是,他在信的末尾又添上了几笔。
官家看到家书的反应到底如何,旁人不得而知。只不过在次日的常朝之后,他宣了一位不起眼的小官入垂拱殿议事,就让人大跌眼镜了。
“这人是谁啊?”
“好像叫作……王安石?据说曾经担任过淮南签判,最近才被调回到京中,还在等着下一轮的选官呢。”
“官家为何要召见他啊?”
“这谁知道呢?”
王安石逆着人流走入垂拱殿中时,耳畔萦绕着类似的窃窃私语。其实,不止是旁人,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得了官家的召见。
王安石在心中反复模拟着御前奏对的场景。真到了官家的面前,反而有些愣神了。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官家和气得像他读圣贤书时的师长,不仅给他赐座,内侍们还端来了茶水,掀开盖子抿一口,清新爽口,冷热适中。
王安石反而更加不安了——官家召他到底有何事?他原本对受重用不做他想。因为他时常彻夜读书,被从前的上司韩琦误以为是饮酒作乐,深受不喜。韩琦现在人在汴京,必不会说他什么好话的。
可官家一副和气得近乎慈祥的姿态……恐怕连最自卑的人,此刻也禁不住心神荡漾,忍不住多想了吧?何况王安石呢?
“说起来,王卿……”
王安石原本打算,不管官家问他什么,他都要好好奏对一番,誓要搏得官家青眼,留个好印象。结果官家的后半句一出来,他就愣住了。
“……王卿,你的家中,是否有一仆妇,名为阿菩的?”
王安石:“?”
这是什么鬼问题?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官家倒没计较王安石的御前失礼,宽容地笑了一笑:“看爱卿的反应,那就是有了。那你是否知道,这位名字叫作阿菩的仆妇,却是位辽国女子呢?”
王安石:“!!!”
他额前的冷汗一下就滴下来了。
“臣绝无不臣之心!臣事先亦并不知道此女来自辽国!”
他显然以为阿菩是辽国派来的奸细。官家不禁哑然失笑。但他没做声,只默默地听着王安石的自辩,果然三言两语就把来龙去脉交代了清楚,每说一句都能附上人证,成功地撇清了自己的嫌疑。
就算阿菩是真正的辽国奸细,王安石的应对也称得上顶尖了。
“王卿,朕何时说过阿菩是辽奸了?”
她是奸细的可能性,在拿出正确的辽国的舆图之后已经无限趋向于零。没有哪个奸细会用这个当作筹码博取信任的。
“……嗯?”王安石这下是真的不明白官家是什么意思了。从辽国而来,但又不是奸细?那还能是什么呢?
他们和辽国的边境往来,并不互通吧?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底层辽国宫女如何被其皇室戕害得家破人亡的故事。其惨烈程度足以令闻者皱眉。尤其是主人公是曾与自己相处过的人。
王安石对家中的仆妇印象并不深刻,是以更难想象,印象中寡言的影子竟有如此来头。
还有一点,官家告诉他这些堪称机要之密,又是为了什么呢?
果然。
官家讲完前情之后,便循循善诱道:“王卿,你可愿意,渡入辽宋边界,探查当年略卖人口一事,为你家仆妇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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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之后恢复日更了,买到一把好用的键盘,手感飞速提升[垂耳兔头]
第65章
王安石一时语塞了。
前往边关, 查清黑幕?
他就算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官家委以的重任竟然是这么一项涉及国家机要、听起来就危险重重的任务。按理说,这原是属于皇城司的职责, 不该归他一个初入官场、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来负责。
若是寻常胆气不足之辈一定会委婉暗示自己能力不行, 再随便找个借口推据掉了事。料定以官家素来的仁名,绝对不会与他计较什么。但王安石是谁?他不怕任务之危重, 而是唯恐官家不重用他, 当即便慷慨激昂地行了一礼:“臣愿往!纵使肝脑涂地,也要求一个真相大白!”
那架势倒把仁宗吓了一跳, 他本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此时芯智能不由得暗忳:原来肃儿信中所言非虚。这王安石、王介甫当真是个有胆有识之辈, 涉及边事也敢应下。
要是扶苏知道官家心中所想,肯定会说, 区区边关事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当年改革的时候, 那是顶着满朝的反对声也敢推行下去。比今日之庆历新政的反对派,架势不知高了多少倍。
所以, 一听阿菩的主人家,扶苏就想出了这个主意。前往边关进行秘密调查的人选, 没有比王安石更合适的了。既有反对一切的胆识, 能主持举国范围内的改革, 能力必然也不会差,更何况,他还和当事人阿菩认识。
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条件吗?
官家顿时起了兴致。明明在此之前他并不抱多少希望。但王安石的表现却让他改了主意:“王卿, 你一会儿便拿着朕的圣旨, 去一趟皇城司, 让他们为你安排出京北上的人手,如有质疑的,你便亮出朕的圣旨给他们看……”
倘使能真相大白, 他不介意多交托出一些权柄的。
“臣遵旨。”
王安石深深行了一礼,领命而去。
当天夜里,月上中天的时分,他才从皇城司回到了家中。推开门来,正厅已经点起了一盏灯。见他归来,发妻才深深松了口气:“总算回来了,不知怎的,我今日总有些不安心,仿佛就要看不见你似的。”
王安石沉默。
因为妻子的预感即将成真。
他艰涩地舔了舔嘴唇:“明天,我要出一趟远门。这些日子都不在京中……”
“要去哪儿?”
王安石又是一阵沉默。
他即将要去做的事牵连到边关机要,甚至有可能攀扯至朝中的大官身上,不知情反而是一种保护。他假装无视了发妻忧心忡忡的目光:“我亦不知何时方能归来,你独自留在京中,只肖闭门安心度日即可。若是什么难处,自己无法解决的,便去国子监找曾巩、曾子固。你将难事告知于他,他必会襄助你。”
说完,王安石就闭上了眼睛。
他原以为,自己会等来一轮又一轮的质问,但再度睁开眼时,只对上了一双温婉的眼睛,当中含着无数的包容和理解:“我晓得了。你亦要早日平安归来。”
“……”
王安石长长地叹了口气。
“早日”和“平安”,皆是他不敢许下承诺的话。
但他最后还是说道:“好。”
翌日,原先任淮南签判的芝麻小官消失眨眼间在了汴京城。除了那日在垂拱殿门前留给路过官员的疑惑,和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精锐,他什么也没带走。极偶尔的时候,还有人想起这人下落不明,只觉得他难得被官家召见,肯定是御前奏对的时候得罪人,被打发到穷乡僻壤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