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倘若赵小三元所言非虚,报纸的内容全由他编纂的话,他写得出一份报纸,但只会停留在区区一主编位上吗?不会。还有更多值得他出手的事情。那到时候,报纸该何去何从呢?
……那就得靠自己这个副主编了呗。
王安石不愧是官途至相公的人,竟然一下猜准了官家,准确来说是扶苏本人的想法。对于这份任命,他再起不了抗拒的心思。德化百姓、泽被天下的道路上,能起到些许作用就足以万古流芳。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对扶苏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恳请状元郎教我——”
扶苏倏然瞪大了眼睛:“诶?”
“等等,王大人别这样啊,我受不起的!”
——
垂拱殿。
仁宗、范仲淹、富弼等人齐聚一堂。天子与宰相有事相商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凑在一起什么都没说,呼吸也轻缓,似是在等着什么人,什么消息。
忽地,一阵步履声打破了暂时的平静。
官家立刻搁下摆设般的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起来人:“怎么样了?《求知报》一共卖了多少?”
“回禀官家,国子监书局的人说,他们印了两万份,目前只剩下六千余份。看消耗的速度,库存应当撑不住了,正在筹备加印。”
“两万,六千,那就是一万三。”官家喃喃地口算着:“汴京的人丁数是……”
“五十万,平均每三十余人的手上就有一份报纸。”范仲淹一瞬算出了答案,对着官家拱了拱手:“恭喜官家,这个数字相当不错了。”
“是啊。”其余人一齐表示赞同。
百姓们一人买一份报纸分给多人看,最有性价比。也就是说汴京城中被《求知报》辐射到的,远不止万三这个数目。而且还在增加之中。
他们纷纷松了口气,看了看彼此,又心照不宣笑出声来。
倘若扶苏知道,自己亲爹、师父、座主等一起当他的数据粉,估计会又感动又汗颜吧。
欧阳修道:“这下朝廷中没人话有说了。”
“说起这个。”官家面上的表情微妙地一顿:“诸位爱卿难道不觉得,庙堂上针对肃儿的敌意有点太多了么?”
富弼、范仲淹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说什么好呢?
看成王殿下不爽的,多数也是他们的政敌。开口了就有借东风抹黑之嫌,是以他们几人的品德操守做不出来的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范仲淹一顿:“官家,您的意思是……”
仁宗说道:“现在的他们与肃儿不过几次龃龉,未酿成深仇大恨,若是日后结下了仇恨深重,肃儿再揭露身份,他们也只会看肃儿不顺眼,一心给肃儿使绊子。”
“朕不乐见那般事发生。朕想留给肃儿一个和平点的,能好好听他话的朝堂。”
凡是听了这话的人,无不为仁宗的慈父心肠感慨万千。党争是皇帝牵制底下臣子的手段,必要时皇子也是筹码博弈的一环。
千古以来,哪位人君能如官家一般,全不顾自己权柄几何,只一心为儿子铺平障碍?甚至就在当朝,他就让成王殿下横行于朝堂之上、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至于这话为什么单单说给他们听,难道把他们当成托孤大臣了?可官家的身体……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闪过一瞬,他就听到官家开口:“所以,朕欲寻一个机会,让肃儿的真身陷于世人面前。”
“诸卿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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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苏轼是辱追[狗头叼玫瑰](?虽然但是谁家好人拿实绩辱追)
仁宗&宰相们是数据粉,数据不好会早朝上公开催销量的那种[白眼]
第105章
以为如何?当然是好事一桩。
在座的几位臣子都和扶苏有些师徒之缘, 每天看着他因才华和年龄遭到各种人妒忌、非难,谁都于心不忍。公布了成王殿下的身份后,至少那些声音就会消失, 耳边清净不少。
至于官家的威望会被儿子分薄?官家自己都不甚在乎的模样。他们就更不用当回事了。不然搞得像在挑拨人家父子关系似的。
只有一点需要注意。
“官家您跟小殿下提及过此事么?”
按理说, 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官家无论做什么, 成王殿下都只有受着的份。但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们这对父子不一样。
仁宗一怔:“未曾。”
转瞬又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但肃儿他想来不会愿意罢?看样子是还没玩够呢。”
范仲淹&欧阳修&富弼:“……”
求您和殿下别玩了, 再玩,朝堂都差点儿要散架了。
他们不知道, 在历史原本的时间线上, 几十年后朝堂上会发生一场党争。波及奇广,激烈异常。但几位沉浮庙堂的政治大佬已经提前嗅到了不妙的气味——要是成王殿下再不停手, 恐怕党争真的要发生了。
不再是新政派与保守派之间的交锋, 而是保守派火力全开,独独针对小殿下一个。君不见他们这些曾经的新政领军人物, 在满天飞的弹劾奏折里,都已经退居二线了吗?
“朕晓得了。会和肃儿商量的。到时候说不得要诸卿相助。”
“一定一定。”范仲淹等人纷纷保证。
与此同时, 他们也不禁想象起来:当敌视成王的人发现他们针对的人是当朝亲王、内定太子、未来的顶头上司时, 会露出何等惊愕诧异的表情呢?
想着想着, 便不觉纷纷露出微笑。
议定之后,几人纷纷告辞离开,回到枢密院处理起政务。垂拱殿中只余仁宗一人。他信手翻了翻摊开在桌上的《求知报》, 看了几页后竟不觉入迷, 直到把整篇的报纸翻到末尾, 才恍然般想起什么来。
“朕依稀记得,肃儿曾对朕说过,办此报的初衷是为了给军队启蒙的, 可有此事?”
黄都知答道:“回官家,确有此事。”
“肃儿他还真是……”官家感叹万千:“不知该说是机灵还是狡黠。”
曾经,让军队里的士兵读书识字,被梅尧臣和官家共同视作禁忌。放到朝堂上定会吵个三天三夜。但直到《求知报》发表出来,再送到军队里,满朝文武却都像目盲了一般,无一人在过程中提出异议。
也是,单独让士兵们认字是砸文人的碗,但倘若教化的对象是国民呢?就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国民的范畴里多加一个军队的类目,根本算不上大事,最多就是财政多添一笔印报纸的经费而已。
不愧是肃儿,于无声处湮惊雷啊。
要是扶苏能听到仁宗的心声,肯定会大呼冤枉。他真的只是受到苏轼无心之言的启发,决定办一份全民性报纸,顺便把争议问题给解决了。
但谁让他的“前科”太出彩了呢?到现在,就连身边最亲密的人,也无法避免,把他的呼吸都视作深谋远虑的一环。
仁宗忽然站起身来,手搭在桌上:“朕要去军队一趟,你且去准备,勿要与人分说。”
既然是写给军队的报纸,当然去看看士兵们阅读的效果如何。
黄都知:“是。”
又问:“官家可需唤人作陪?”
“不须。”
两刻钟之后,仁宗轻车熟路地打扮成了读书人模样,宫人往他身上套衣服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想,好像不是第一次微服私访?
旋即,他不由得摇头失笑,果然是被肃儿给带坏了啊。
仁宗身上的书卷气重,儒雅翩翩,与通身装扮毫不违和。但他行走江湖靠得可不是衣装,而是脸。光是在禁军大营外站了片刻,禁军大营的陈总管就闻风前来,毕恭毕敬地给他行礼,然后打开了大门。
但不知怎的,那总管看上去对仁宗的到场毫不压抑,仿佛在意料之中似的。
怎么回事?
官家眉头一蹙,疑心是身边人走漏了风声。正要出言试探,陈总管突然开口道:“三元郎已经来了一刻钟,正在丙十三营中。官家您看您是去和他汇合,还是……?”
“三元郎?”官家有点懵。
陈总管更懵了:“啊?是三元郎告诉臣,他奉了您的旨意来军中视察的呀?”
敢情你们不是一起的?
官家又好笑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是,是朕的旨意。罢了,你就把朕带到那丙十三营吧,正巧朕也欲一观《求知报》反响如何。”
陈总管动了动嘴唇:“臣遵旨。”
心中却止不住腹诽起来:唉,人比人气死人暗示。有的人,连假传圣旨官家都肯包庇。要是他来个先斩后奏、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嘶,不敢想,还是别想了,小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