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哎哟,哎哟,几位贵人有失远迎……”
扶苏的面容矜持而冷淡,面无表情地掠过那人的面前,不多给一个眼神:“闲话还是少叙,我们需要休息。”
苏轼立刻跟上:“有没有空房间?快点儿带我们过去!”
管家的套近乎丝滑小连招被打断,笑容倏然僵了一下。下一刻就恢复如常:“有有有,是我们没有眼力见儿了,房间都准备好了,我这就派人带着贵人们过去。”
他手臂一指,立刻有两个容貌俊俏的丫头从背后出现,殷勤地指起路来。扶苏留意到她们眉眼和嘴唇上的艳色,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脚下慢了一步,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
苏轼呢,他什么都没发现,兀自对着扶苏傻乐呢:“嘿嘿,赵小郎,你刚才那一句话,真的好有贵人的模样。”
天生的矜贵气,清高孤傲,目无下尘。仿佛和不相干的人说话都是平白脏了眼。管家平白被他打断了话,还什么都不敢说,还要反思自己是不是话太多,殷殷地陪着笑脸。
这是扶苏第一世偶尔会拿出来的派头,却苏轼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毕竟嘛,赵小郎在他面前最多的,就是言笑晏晏的和煦模样,又或者是被他故意气到破防的气呼呼鼓包子。
“我呢,赵小郎,你觉得我那句贵人的狗腿子,表演得像吗?”
扶苏饱含同情地看了人一眼:唉,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表演狗腿子还那么开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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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扶苏即将开启青天副本[让我康康]
让我们猜猜,经此一役,祠堂里的塑像会变成什么样?
第127章
嘲笑过后, 扶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同行还有个疑似蒙冤、生死不知的女子,哪里谈笑得起来呢?扶苏情知,苏轼也不过是试图开点儿玩笑活跃气氛, 不让整支队伍死气沉沉而已。论及对人命的关切, 他一点不比别人少。
好在终点,也就是他们的客房马上就要到了。扶苏让内侍提前去找蜂窝煤, 等一进屋子就扔进炭盆点起来, 最快速度让女子快速回温。同时,他还让人准备了温开水、生姜, 煮成水一起让女子喝下去。
推开大门, 室内竟然已经点着数个炭盆,温暖如春。扶苏指挥着内侍把女子稳妥地放在床上, 一行人旋即扔下行李, 顾不上歇口气,就跑前跑后地忙活了起来。
也许是温度回升让女子有所察觉, 也许是他们弄出的动静惊醒了他,女子发乌的嘴唇渐渐变红, 眼皮子也轻颤了颤。
一直在女子身边盯梢的苏轼发现了:“殿下, 殿下, 她好像要醒过来了。”
扶苏立刻上前:“我来看看。”
几乎话音刚落,女子就眼皮子飞速颤抖中睁开了眼。发现身处陌生的环境,她浑身一抖, 一下子瑟缩了起来。直到看清眼前是个小孩子、且再无其他人之后, 才稍稍放了心, 嘴唇动了好几下,发出含混的声音。
苏轼好奇道:“她在说什么?”
“在问她现在在哪儿。”幸好扶苏在云州待了有一阵子,听惯了吴家村的乡音, 不然还真听不出来这女子在讲什么。他旋即扭过头,乌溜溜的眼睛对上女子的脸。
“这里是张家,就是怀仁县最有钱的那个张家。”他回答道。
孰料,女子听到“张家”二字,就像打了鸡血一般腾地站起来。但她的气力在雪地里消散了太多,还没站稳就重新摔回了床上。
这一番动作,恰好佐证了扶苏先前的猜想。他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进门的时候足够果断,没让管家看到这白衣女的身形。现在好了,他们直接带着白衣女子深入了敌方腹地。
这样好的机会,贸然暴露可就太不合算了。扶苏打了个手势,示意女子稍安勿躁:“你和张家有仇吗?你们发生过什么事。”
女子咬着下唇,手紧紧捏着被子边,一双雾蒙蒙的眼死死地盯着扶苏。半晌,问他道:“你是谁?你和张家是什么关系?”
也只有这时候,扶苏才感叹自己小孩子的外表不碍事儿,反而帮了大忙。若他是个成年男子站在人前,女子肯定不会如现在一样放松警惕,还肯跟他说话。
他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边的苏轼就替他回答了:“我们是能帮你的人。跟张家的关系嘛……他邀请我们到他家做客。我们在路上看到你倒在地上,就把你搬回来救治了。”
所谓的“他”,自然就是张家的主事人。
扶苏刚想用方言给翻译一遍,女子就反应极大,死死盯着苏轼,眸中浮现出浓重的警惕之色:“你们和张家是一伙的?!”
“等一下?你听得懂大宋官话?”
“我父给大宋盗过马,我自然听过许多大宋官话。”
啊,那就是自己人啊。
扶苏循循善诱:“那你或许也听说过‘王大人’这个名字?”
几年前,王安石奉旨在边关走私北马,可是把一个地方的资源薅干净了,再去开启下一片地图的。换句话说,他几乎和当地的所有马贩子打过交道。
果然,女子的眼神变了。她来回打量着扶苏和苏轼:“你们是宋人?”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女子几乎卸掉了肩膀上所有的重量:“我等的就是你们。”
“啊!?”
扶苏和苏轼讶异地叫出声。本以为是好心救助的路人呢。原来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人家是在官衙下面晕倒的,官衙被谁控制着?大宋的军队啊。要是及时补上县令和师爷,早就开庭审理了起来。
如今,倒也算歪打正着。
苏轼也反应了过来,笑着对扶苏道:“正好,我们也当一回县令和师爷罢。”
扶苏斜眼看去,嫌弃道:“你就不能有点出息,自己当一回青天吗?”
转过头和女子说话时,则换了副轻柔和煦的语气:“你有什么冤屈,还有你身上这副孝是怎么来的,可以一并同我们讲讲吗?倘若确有其事,我们必当竭尽所能、为你伸冤。”
他隐隐有所预感,女子要讲的故事,或许非比寻常,甚至牵扯到两国之间。
女子早在两人承认自己国籍时,就暗暗下定了告知的决心。她再没脑子也有眼力儿见,看得出扶苏的头发、牙齿、言行举止都非寻常人家之子。这样的人承诺的“竭尽所能”,比她一开始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好。
她顿了顿,说出了了埋在胸腔准备了千百遍的那段话:“我叫段银儿,是怀仁人,我阿爹也姓段,他是县里最大的……盗马贼。”
听了女子的讲述,扶苏眼神微妙地一闪。倒不是因为她的废话文学。只是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盗马贼、姓段……这父女俩不会是《水浒传》里一百零八好汉中,排名最后一位,诨名为“地狗星”的段景住的先人吧?
“然后呢?为什么你说‘曾’?后面发生了什么呢?和张家有关吗?”
心中胡思乱想着,但扶苏面上仍表现得专注而关切,循循地诱导着段银儿接着往下说。
“我阿爹早年受过一个宋人的恩惠,对宋人极有好感。几年前,王大人派人来我们边关寻良种马时,他又有些门路,就和王大人搭上了线,赚到了一笔钱财。”
“但这事到底危险,本打算金盆洗手不干的……却被张家半路截了胡。”
“嗯?”
说到此处,段银儿机械地咬唇,用的力气让扶苏怀疑会把她的嘴唇撕裂:“张家原先也是靠略卖起家的,但他们比我们脏多了。我们运的是畜生,他们运的……却是活生生的人!”
“什么!”
扶苏倏然惊叫出声。段姓女子一番话,立刻想到了阿菩、阿余等三位被拐卖到汴京来的可怜辽国女子。
当年王安石到了辽宋边关,头等任务可不是买马,而是清理边关中忙着遮掩、经营略卖人口的蛀虫。宋国这边的清理干净了,辽那边的却鞭长莫及。
难道说,就是这张家?
扶苏平复了一番心情:“你继续说。”
段银儿说道:“那张家毕竟也知道拍花子不光彩,又极为眼红我阿爹的生意。然后他们就设计杀害了我爹,领着他的尸首去衙门检举,和县官儿瓜分了他们的家财。然后自己再也不干拍花子的活,改领了我爹的门路,继续和宋人贩马去了!”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真以为阿爹是意外溺水而死,后面还是阿爹相熟的朋友看不过眼,告诉了我真相。”
“但我那时候势单力薄,没法子和张家对抗,只能暗中搜罗他们略卖人口、还有杀害我阿爹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