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哪有这样的呀。”扶苏哭笑不得:“战场上瞬息万变,难道都要我遥控吗?官家,你这样会青史留名的你知道吗?”
雍正皇帝、还有本朝太宗、都是被后世蛐蛐了一辈子的“战场微操大师”。官家你也想步他们的后尘吗?
“好吧。”
官家不甘地嘟囔了两声。他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对儿子的担心还是短暂压过了理智。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在扶苏自以为长大后,这个行为就很少出现了。
今日,复又重现江湖。
“朕是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若你哪里磕了碰着了,你让朕和你娘娘怎么办。还有大宋的未来又该怎么办呢?”
扶苏叹气道:“我正是为了大宋的未来才要出征的。”
官家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开口:“是,所以朕是在责怪自个儿。”
是他太过忽视武将之拔擢,满朝除了狄青以外,再无别的可用之人,才让肃儿不得已自己顶上。肃儿没说出口的那些顾虑,他当爹的,怎会看不出来呢?
但西夏这一仗,又必须要打。只有让他们知道疼痛了,才能乖乖地龟缩着。不让狄卿正面受阻。否则,就算有火药球在手,谁能保证每次都投掷得准?面对随时可能的偷袭,大部队也难以随时保持警惕,最终被拖垮个彻底。
“罢了。”最终还是官家松了口:“早去早回吧。”
“多谢官家。”
范仲淹等人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阵不真实的恍惚:就决定要两线作战了?主帅就这么定了?不再讨论一下别的人选?
但是一想到主角是太子殿下,他们好像又释然了不少。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牵扯大宋国运之要事,总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间被定下。更可怕的是太子殿下从未失手。
那他们这次也……相信一波?
他们也依次点头表了态,肉眼可见太子长舒一口气,神色轻松了不少。官家则更郁邑了一点,撑着脸不说话。几人看得出父子间还有话说,连忙提出告辞。
到了垂拱殿外,几人互相对视几眼。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了句大逆不道的:“太子殿下他还真不肖四,咳,其祖宗啊。”
先祖是什么样的?
太子殿下的曾祖太宗皇帝征辽时败退,一度骑驴车逃跑。其祖父真宗皇帝御驾亲征也想临阵脱逃,被宰相寇准硬押上前线。
主动上前线的太子殿下和他们一比……
“不如说,倒是颇有太祖之风。”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都深以为然。
说起来,官家倒是一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作风。没有上过前线,看不出秉性如何。何以只过了两代,就有如此之大的嬗变?
难道是曹皇后的言传身教?她是名将之后,自幼所受教育与寻常女子不同。
还有其他原因么?
几人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别的。只好把这归结为太子殿下的又一“异常”之一。算了,反正异常已经够多了。他们只需要接受就好。
垂拱殿中的扶苏哪里知道,他信任的几个大臣正在试图揭他的老底。但他的底实在太离奇,一般人很难掀得动。此刻,他正乖乖低头,面对着官家的絮絮叨叨。
和一般家庭父母的刻板印象不同,扶苏的母亲曹皇后反而是话少的那个。她连自家儿子不当太子都接受了,之前听说他要去云州,也只一句轻飘飘的“注意安全”。
官家反而是絮叨的那个。而这次,他真刀真枪地要上战场,他的絮叨更加翻倍。绞尽脑汁地搜刮起真宗皇帝告诉他的,上战场的经历,一点一点讲给扶苏听。
扶苏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地点头,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他在享受阿爹对他的关心。
见到儿子的姿态,官家反而不好意思:“好了,你祖父的情况和你截然不同。朕要是再说下去,肃儿你也该烦了。朕只嘱咐你一句话——”
“就算为了大宋的未来,你也当好好保重自身,平安归来。”
“诶?”扶苏吃了一惊:他还以为会说就算是为了官家、娘娘、妙悟之类的话。
“不然朕能怎么办呢?”官家的眼神无奈极了:“怕是只有这句话,才能让你长长记性,珍重自身了。”
扶苏摸了摸鼻子:还真是。
大宋的未来,不只是他东宫太子的身份。还有铺开了一半的改革。倘若他身为太子,却在前线受伤,朝廷对辽夏的态度将彻底转为保守收缩。那他为了收复十六州铺垫的改革,最终也会渐渐被搁置、取消……
扶苏的脸顿时像个小苦瓜。那可远比受伤难受得多了。
狠还是官家狠。
一说就说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倒不是说官家、娘娘、妙悟他们不重要。他们当然重要。但战场上想的当然是军机、排兵。布阵。想亲人是开小差行为。但官家拿出大宋来压他,就是另一个层面了。
“官家,我一定答应你。”扶苏说。
——
话分两头,各表一边。
且说狄青在正面战场上遭遇西夏军,掏出火药球大获全胜。被刻意放走的士兵们回到都城,连夜告知了消息。
李元昊听着下首的禀报,深深皱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天降神罚?铁鹞子损失惨重?
在说什么?
面对这样离奇混乱的消息,一般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接受,而是是不是主帅为了避免败仗,找的离谱借口。李元昊也是这样想的,他无视了禀报之人难看的脸色,召来幸存士兵,亲自询问。
得来的结果,让他眉头更深了。
什么玩意儿?
天降一声轰隆巨响以后,火光和黑色的烟雾冲天而起?铁鹞子们被炸散了阵型?然后宋军就从烟雾中钻出来,拿着刀,切他们和切菜一样。他们好险才捡回一条性命?
不是,你们听听,你们说的还是人间的话吗?
但士兵们提起那声巨响时,眼底真实的恐惧和不自觉的颤抖,都证明着它真实存在。李元昊又分开问过了每个人,他们给出的答案都相似,细节又能相互佐证。
无不证明着,那声巨响真的存在。
问题来了,那声巨响到底是什么呢?还有随之而来的火光,烟雾?
李元昊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是西夏的开国皇帝,眼界见识都不凡,自然不会相信什么“天降神罚”之类的说法。但他的才干又让他十分明白,那能引发巨响之物,戳中了铁鹞子的死穴。
铁鹞子战无不胜,所依托的无非有二。训练有素的战马,和刀枪不入的重甲。但那声巨响直接让马匹受惊,战士和马匹之间的联系被斩断,战斗力大打折扣。
而坐在马匹上,试图稳定自己身形的士兵,身着的重甲就不是对他们的防护,而是负担。他们极容易失去平衡,被马甩到地上。那样和步兵还有什么区别?
思及于此,李元昊的拳头捏紧了。
他脑海中一瞬想过很多可能:比如是不是辽宋合伙陷害他?还是辽国刻意知情不报,让他羊入虎口?还是宋……
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所谓“神罚”到底是宋偶然得之?还是他们已经掌握了力量?
若是后者……
李元昊挥手让幸存的士兵全部离开,对左右道:“把太子召来。”
过了一会儿,太子宁令哥到了。他对着李元昊行了一礼:“父皇。”
李元昊把军报一扔,抛到了后者手里。待他看完后,神色大为震动之际,说道:“你速速去探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注意,千万不要让宋军发现你。”
宁令哥:“是。”
他规矩地低头行礼,未曾没留意到,当李元昊说到“亲自前去探查”的字眼时,眼底冒出一丝诡异的精光。
这一场令人不快的禀报到此结束。幸存的士兵们被拖了下去。王宫中,添酒回灯重开宴,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那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短命的西夏王朝已经是末日的倒计时。
——
其实扶苏也没想到。
他亲自去禁军中点了五千人出发,其实并不是最精锐的那一批——最精锐的现在正在狄青的麾下呢。但火药球倒是多带了几颗。
火药球最实用的场合有二:一是对骑兵,可以扰乱马匹行动,让骑兵自乱阵脚。二就是攻城了,攻城时用火药球炸破城墙,可以飞快瓦解敌方的防线。什么云梯、什么地道,都不如直接炸穿一路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