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还不是他们大辽?
要不是大辽治下,云州被治理得一团糟糕,哪有这宋太子收拢民心的今天?
耶律重元听得又羞耻又气氛,偏偏苏轼悠悠地站在一旁,他还不能失了礼数。握紧了拳头,却不知道该冲着谁。同为国家的继承人,他有一种微妙的输了的感觉。
他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礼貌,和苏轼说了声“失礼”,回城的路上坐着马车,看着窗外,恹恹地不说话。其他使节团人也像霜打的白菜一样,垂着头不语。
苏轼在心中哼起了小调来——看来,他的目的达到了。借着太子殿下的威风,狠狠地削了一波辽国使节团的士气。
今天之后,他们还会觉得被大宋攻下的地盘是失落之土,是辽国只要打败宋军,就可以随时可以回收的地方吗?当地百姓真的会允许吗?
还有这耶律重元,他可是大辽皇太弟呢。以后见了赵小郎本人,真的还有底气么?
话说回来,也就是因为这位耶律重元还有些志气,有些眼界,今日才会备受打击吧。要是是个昏庸之士,连自己和大宋太子的差距有多少都看不清,又何谈比较呢?
扶苏也是类似的想法。
——当他听到辽国派出的使节团长是大辽的皇太弟,耶律重元其人后。
但在扶苏熟知的历史里,下一任皇帝是天祚帝耶律洪基。这位皇太弟最终与皇位失之交臂,似乎不言自明了。
“‘此人践祚后,辽国或有东山再起之机,宜应好生防范’?”扶苏看完后摇了摇头:“子瞻他多虑了。”
因为下任辽国皇帝,是那位有名的昏君呀。
涉及别国皇位之更迭,一般甚少被扶苏的蝴蝶效应影响。比如说西夏李元昊和宁令哥,前者还是引爆了后者的夺妻之恨。
后者弑父以后,又和皇后势力在兴庆府养蛊了几个月。优胜者和历史写的一样,是皇后及兄长一家子。这家好容易干掉宁令哥,打开城门一看,傻眼了。
西夏国土已经十失六七,尽数落入大宋手中。就连他们自己,也被守株待兔的大宋军队逮了个正着。
从皇后、到国舅、再到襁褓中的新任西夏小国主,一大家正整整齐齐坐上马车,被宋军押送着,赶往汴京城受封呢。官家已经准备好了“夏国公”的封号,以后,他们就要和前朝的柴家人一个待遇。
当然了,这道授勋仪式,有必要在辽国使节团面前进行。
扶苏举手提议。
和谈嘛,当然要秀己方的肌肉了。西夏国主和后族们很不幸成了炮灰。
“但有堂堂辽国皇太弟观礼,这规格也不算埋汰了他们。”
官家脸上露出了促狭之笑:“肃儿你是打定主意,想让那耶律重元如坐针毡呐。”
想想看吧,辽国既管束不住、又久攻不下的西夏国,其皇族成了大宋的阶下囚。辽国人的心理压力该有多大?
更不提他们自己,刚吃了宋的败仗。
“不然怎么把剩下的七州拿到手?”扶苏小声嘟囔道:“不过子瞻想多了,防备这人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他以后……什么?”
他读完信的后半部分,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宛如铜铃般。手一下把信纸捏皱巴一半:“他给耶律重元看了我的雕像!?”
官家:“啊?”
他立刻伸头:“给朕看看?”
扶苏两眼发直,下意识把皱巴的信纸塞到仁宗的手上。片刻后又想起不对,伸手要去夺。
但官家已然高高举起,飞快地扫视着信纸上的内容,发出短促一声笑。
被儿子瞪了眼,方才整肃的神色:“子瞻做的这不是挺好么?昭彰民心,替汴京提前震慑了一番辽国使节团,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扶苏幽幽地说道:“您确定,他不是在拿我开涮吗?”
官家望天。苏轼做得太直白,他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呃,可能两方都有吧?”
“而且肃儿你看,子瞻他后面不也写了,震慑的效果挺好的嘛?第二天送别时,那耶律重元眼底挂着硕大黑眼圈,想来一夜未能成眠?”
官家弯起了唇角:“想来是在思考如何破解云州之局面,但不得其法罢?”
民心,本就是是最大的阳谋。
扶苏皱了皱鼻子,瘪着嘴道:“既然有了苏轼这一步,咱们也可以调整一下方向,给辽国使节团来点不一样的看看了?”
当然,能覆盖掉他们看到那些雕像后,给自己的奇怪印象最好!
官家:“什么?”
扶苏勾了勾手指,示意后者凑近。后者听完后眼前倏然一亮。
“这可真是……”官家微妙地一顿,吞掉不好的形容词:“釜底抽薪了。”
扶苏:“其实您想说的是杀人诛心吧?”
“哈哈……”
——
多年后的耶律重元总会想起,他率着大辽使节团进入汴京的那个上午。甚至在史书的某一页上,还引用了他本人的原话,描述当日的盛况。
但他永远不知道,一切的出发点,皆源自被他念叨了一辈子的那位大宋国太子,试图洗刷掉自己雕像带来的奇怪印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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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昨天背又扭了,导致坐在椅子上又很痛。最近一直非常倒霉,小病不断[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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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耶律重元抱着沉重的心情, 走进宋国都城汴京城的大门。即使越往南行,越能感觉到与北地截然不同的、仲春四月的和煦与温暖,他的心情也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问为什么?
问得好。对于这个问题, 耶律重元恨不得立刻化身祥林嫂, 大倒苦水三个时辰不带停。不止是云州民心归宋,也不只是他作为皇太弟, 被宋国的皇太子比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 他该如何委婉地把事实告知给辽国人听?而不是让他们自尊心受挫后,大呼绝对不可能, 继续堂而皇之地闭上双眼?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他打了好几遍草稿,揉烂掉无数张信纸, 挑灯夜战一整晚后彻底放弃, 宣告这件事不可能达成。
就连他亲眼所见云州之景况,亦有如堕梦中的惊迷之感。更何况远在盛景, 只能听传信的辽国君臣呢?明明就在十年前,宋国还是个积贫积弱, 对上党项人都够呛的水准啊?
耶律重元的嘴角漫上一丝苦笑:如果不是皇太弟的身份震着, 是大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恐怕他的言论就要被打上“奸细”的标签了吧?
这份郁郁的心情一直压在他心口,直到见到汴京城的城墙为止。一瞬间,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散了, 只剩下惊叹, 呆愣地看着眼前数人之高, 巍巍静立着的砖石城墙。
辽国境内未必没有险境,刚被宋军攻克掉的居庸关就是其中之一。但那是倚仗天险而建,眼前却是人工的伟力。两者予人感觉截然不同。
恍然间, 他又想到,如此之巍峨的城墙,当中又该有多么繁华,负担着多少人的生计呢?辽国最精锐之骑兵需要多久才能攻下?或者说,能攻得破么?
耶律重元说不准。
因为类似规模的城市,大辽从未有过。他们的都城一年随季节迁移数次,未有恒定过,更谈不上发展和规模。
“……如何?”
“嗯?”耶律重元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刚才是陪同的宋朝官员在同他说话。
“巍巍如山。”他苦笑着回答道:“希望我皇兄能有亲眼一见之日。”
更希望辽国官员能看一眼。就不会成日不自量力地叫嚣“那就打回去”“开战又何妨”“胆小如鼠有失先祖遗风”了。
陪同的宋人沉默了一下,旋即意味深长地回应道:“会有那么一日的。”
一刻。
两刻。
当耶律重元反应过来,“会有一日”指的是他皇兄“有当大宋阶下囚来汴京的一日”之时,那位陪同官员已经走远。他立刻,谁也没瞧见,悻悻地呲了下牙,又拍了下自己的嘴。
都走神到哪里去了!居然公然在宋国人面前露怯,被占了口舌便宜还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太不应该!
“呃,您没事吧?”
扶苏骑在马上,缓缓行至汴京城下、辽国使节团跟前。第一眼就是耶律重元自己掌自己嘴的冲击性画面,登时被吓了一跳。
这辽国人咋回事?自己打自己?
“没……诶?”耶律重元应声,片刻后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个身量未足,瞧上去雪雪糯糯煞是可爱的小豆丁。大脑转瞬宕机了一下。
但在云州的记忆太鲜明,耶律重元立刻分辨出眼前豆丁和祠堂人像有六分像:“原来您就是宋国的太子殿下,久闻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