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妈出国了,爸又还在岭城没回来,现在我是你监护人,你要听我的话知道没?”他用岭城当地的口音教训她,想尽量摆出大家长的威严,但还是欠点火候,“要是等宁轩从岭城过来,看到你这里疼那里肿的,我不就死定啦,你丫头别害我。”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现在邻近六点钟,“良景甜品”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经将玻璃门前的“OPEN”挂饰翻面,变成“CLOSED”。
  宁酒懒得再和他扯皮,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懒洋洋地说了句上楼看书去了,背上书包就往台阶走。
  袁良景租下的是一栋商住两用楼,一楼都是店铺,二楼挤满了各色住户,隐隐能听到邻居厨房里的炒菜声和小孩的哭闹声。
  宁酒上楼时,隔壁邻居大婶正好在门口丢下一袋垃圾,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袁良景跟在后面,闻到味道立马道。
  “汪婶我不是说了嘛让你注意点卫生,楼梯就这么窄,把垃圾丢在这儿让来来往往的住户怎么走啊。”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
  汪婶一边说着,一边把垃圾抛回屋子里,隐隐还能听到屋子里男人的叹气声,关门前不忘仔仔细细打量宁酒一翻,那眼神让宁酒很不舒服。
  砰的一声。
  门被关上。
  帮宁酒开门后,袁良景回到一楼后厨洗碗,宁酒独自走进这间不大的出租屋。
  结构简单,一室一厅布局,听说宁酒要来江城,袁良景把原本堆满杂物的隔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临时改成了卧室。
  原本长满蛛网墙壁被粉刷成沁人心脾的绿色,墙壁的裂缝也被他贴上有关甜品的小贴纸。
  靠窗户的位置摆着一个小课桌,用小帘子遮挡,隔成床与书桌两块位置,晚霞的余晖透过天窗照进来,将帘子染成淡紫色的模样,显得很柔和。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果香,海柠檬与柑橘的混合,寻常人可能会觉得太过甜腻,但对宁酒却恰到好处。
  她喜欢有关甜的一切东西。
  袁良景一个人在江城的生计不说困难,只能说收支刚平。
  他原本可以选择不管她,却还是在听闻她要转到江城时,第一时间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吃过晚饭,疼痛舒缓很多,宁酒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江城教材的难度的确比岭城要大一些,她花了三个小时,将江城高一的数学书翻了一半,剩余的时间开始整理从岭城带过来的书,打算挑几本第二天带去学校。
  正将书往包里塞,桌边被递上一盆新鲜的水果,宁酒抬头对上袁良景的眼神,就知道他对她有话要说。
  “我爸又要晚些再过来,对吗?”
  袁良景被宁酒过快的反应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就这么卡住。
  “酒吧虽然关了,但还有很多合同上的事要他出面,我保证,他最晚下下周就会回来。”
  “......”
  宁酒面上乖巧点头,不经意问道。
  “是有关闻叔叔的事又出现问题了么?”
  “那件事其实已经到最后阶段了,”袁良景想到什么似的,叹了口气,“不过你最近还是别跟闻弈联络了,从他爸出事以后,那小子就......”
  话到一半,袁良景陡然换一副表情,赏宁酒一个大板栗。
  “好啊甜酒,又套我话是吧。”
  有关闻兴祥的那件事,宁轩一向是一笔带过,从不在宁酒面前提起。
  在自己老爸那儿打探不到信息,这姑娘就在这里等着他呢。
  袁良景心中惊骇,佯装生气地和宁酒大眼瞪小眼。
  后者见计谋被识破,轻哼一声,用牙签戳了一块菠萝放到自己嘴里,无辜开口。
  “套话到一半被发现了,好难受啊。”
  “......”
  翌日,袁良景怎么说都要骑他那个破自行车送宁酒去上学。
  宁酒吐槽他就算屁股骑冒烟了也没有公交车快,后者只好把治胃痛的药片提前塞在宁酒书包的最后一层,帮她把书包提到公交车门口,看着她上车。
  “甜酒,记得好好吃饭!”
  这是记忆中,袁良景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宁酒只当寻常絮叨。
  谁知公交车就要关上,他临时加了一句新的。
  “也记得和新同学处好关系!”
  发动机的轰隆声响,
  将他最后一句话隔在了蒸着热气的车窗外。
  边城区与市中心有些距离,再加上早高峰堵车,宁酒六点钟出门,嘴里含着面包片走进教室时,离早读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
  高二八班的学生已经有一半都到了,一些拿着英语课本自觉在读,还有一些在边聊天边吃早饭,稀疏的读书声混着锅盔煎饼的香味一并朝宁酒袭来。
  高鹤昕一边嚼着肉松煎饼,一边看着英语书最后的单词表,肉松煎饼在立着的书后腾腾冒热气。
  见宁酒来了,她嘴里含糊和她打招呼,随口问道。
  “你书包怎么比昨天还鼓?”
  “带了几本书过来。”
  宁酒拉开椅子,左右看了眼周围同学课本,先将带的书放在书桌右侧,打算早读结束再去图书角登记。
  “今天是英语早读?”
  高鹤昕“嗯哼”一声:“一三五是谭姐的,二四是老秦的。”
  谭莘莘是高二八班的英语老师,也是江城的特级教师之一,两年前江城的文科状元就是她带出来的。
  正好到七点半,早读的声音变大,谭莘莘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赶来教室巡查。
  伴随早读铃声,宁酒猛地感到身后一阵劲风掠过,旁边传来高鹤昕揶揄的声音。
  “李铭源,这才刚开学就掐点,不给谭姐面子?”
  “害,别提了,都到校门口发现没穿校服,又折回去拿了......”
  李铭源手里攥着的校服还皱巴巴的,一副“旧事不愿重提”的心酸模样:“我真服我那便宜老爹了,昨天明明提醒他要提醒我的。”
  “提醒他要提醒你?这对吗???”
  “对啊,怎么不对,”李铭源着急忙慌从书包里翻出英语书,“老林不是说生物进化都是优胜劣汰吗,怎么我爸记忆力不好这件事到我身上反而变本加厉了,所以说我学不好英语不怪我就怪我老......”
  “嗯?怪谁?”
  谭莘莘的嗓音在李铭源旁边凉凉响起,后者立马装耳背,把英语书拿到桌上开始读。
  “undertakeundertake从事,analysisanalysis分析......”
  “李铭源,你书拿反了。”高鹤昕提醒道。
  “......”
  早读结束,李铭源就迫不及待站起身和高鹤昕理论,后者慢悠悠地回击,陈珀遥一脸早就习惯他们吵闹的表情,起来收英语作业。
  她和宁酒同属一排,看到宁酒右上角放着的书时,表情愣了下。
  “这是你今早借的书?”她问。
  宁酒还在划早读时候没读对音标的单词,听到她的问题下意识答。
  “不是,我今天准备带到图书角的。”
  陈珀遥沉默一瞬。
  “那还真挺巧的,”几秒后,她的语气恢复笑意,“图书角里有一本刚好和你带过来的一样,我还以为你是在那儿借的呢。”
  宁酒的笔停了下来。
  这放在平常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像《小王子》《傲慢与偏见》什么的几乎每个班级的图书角都会有,可她已经提前想到这个问题,所以挑的都是在网络上都搜不到的冷门书籍,结果还是撞了。
  “这样吗,”她想了下,“那我明天再换一本?”
  “不用那么麻烦啦甜酒,”陈珀遥亲昵自然地搂了搂她的胳膊,“我等会儿就帮你登记,有两本一样的也挺好的,那本书自从乔柏林带过来之后,在我们班还挺抢手——”
  “甜什么?”
  “什么酒?”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李铭源与高鹤昕惊愕的嗓音一同响起。
  陈珀遥像是才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朝宁酒眨了眨眼睛。
  “我昨天放学的时候听到有人这么叫你,觉得还挺顺口的就也叫了......”
  就说让袁良景不要说得那么大声了,这下是真的暴露了。
  一个拄着手拐一瘸一拐的男生从倒数第二排站起来,路过李铭源的课桌,腾出一只手,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Hello班长好久不见,”李铭源找到自己的暑假作业递给祁瑞衡,瞧见他那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没忍住调侃,“不是说发朋友圈去征服黄山的吗,怎么先被黄山给征服了。”
  “别提了,”祁瑞衡说起这个就欲哭无泪,“刚发出去的后一秒就踏空了,幸好旁边有护栏,以后再也不敢边发朋友圈边爬山了。”
  李铭源作感同身受状点头:“我充分理解你,我和你说我这几天可倒霉了,昨天刚被柏林虐了一个半小时网球腰酸背痛的,今早又忘带校服......”
  他抬起手臂,做出龇牙咧嘴的动作:“不是我说,一个暑假没见,柏林打球动作越来越猛了,根本接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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