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这个世界仿佛正在被他撕碎,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裂痕,逐渐向四周迅速蔓延,直到包裹他们的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啪”地一声炸开。
  世界撕开后,眼前浮现的却是一条无尽的道路,像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长街。
  沈晚棠还没回过神来,手腕便被拽得有些泛疼,她不得不又随着师兄的步子跟了上去。
  这一招,倒是和当初在画中镜时很像。
  “方才的是什么?”
  “师妹不知?”
  师兄并未回头,语气不咸不淡,只是一句很简单的回应,不夹杂任何情绪,可偏偏,沈晚棠听出了隐晦的意思。
  师兄根本不信她,他怀疑这是她设计的。
  也不怪他会这么想她,这事太巧,即便是她,也想不出这时候会是谁在搞鬼……
  还是说……
  “师兄,你莫不是传送错了地方?”
  身后突然传来女子半信半疑的声音,仿若这事真与她无关。
  他不由得侧眸看她,并未应答。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长街尾走,而这里,也仅有这一条路,他们谁也不知对面的黑暗处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一刻钟后。
  长街尾连接着一座荒山,阴森诡异,死气沉沉。
  沈卿言就这样带着她上了山,她隐约觉得不对,拧眉望着师兄挺拔的身影。
  师兄以为此事与她有关,所以进山也进得无所畏惧,可她眼下修为尽失,又深知此事诡异,只怕前路九死一生。
  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时,天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天空无月亦无星,万里无云。
  沈晚棠忽然停下脚步,下意识用手拽住灵绳。
  沈卿言的手腕因她的动作被轻轻拨动,微微侧目,低眸看她。
  “前面是死路,亦是活路。”
  师兄的意思是,活路只此一条,若不走,这里便是死路。
  沈晚棠听明白了。
  只是……
  她认真望着师兄,红唇轻启,嗓音低柔:
  “师兄还会护着我吗?”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沈卿言的眉头极轻地蹙了一瞬,转瞬后又是一贯的冷淡,他的视线从她明净的双眸中挪开。
  沈晚棠没能从他口中听到答案,而是被他拽着往前踉跄几步,继续往里走。
  手腕上的伤未经处理,还在往外冒血,血珠沿途落了不少,留下他们曾来过的痕迹。
  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在两人周身萦绕不断。
  第117章 幻境(一)
  林中阒然无声,鸦雀一惊而起,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半山腰。
  此地诡异,又要找寻出口,故而沈卿言并未动用传送符,即便动用,或许还会如方才那样,被一股力量拦下。
  沈卿言右手指尖跳跃着一团明亮的火,衬得脸一侧明一侧暗,而能被沈晚棠看清的,是被照亮的那侧脸——镇定自若、清冷疏离。
  看起来……她沦为魔族一事,对师兄来说,除了厌恶,的确再无其他情绪,这也恰恰足以证明,师兄是如何看待她的。
  思及此,她的神色凝重几分。
  不能再与他继续耗下去。
  恰是这时,斜前方的青年突然停下步子,似有所觉般侧身看她,视线极其短暂地在腕上停留一瞬。
  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而是只身去了一旁清澈的小溪旁,白皙如玉的手探入水中,他微蹙长眉,用力洗净掌心肌肤。
  沈晚棠停在原地,与他相隔一丈远,看着这一幕。
  这一路师兄忍了太久,她都有些忘了,他极度厌魔。
  只因那只手掐过她的脖颈,沾染上她的血,他便洗了近乎半个时辰的手,洗到皮肤通红,最后再以灵泉液洗净。
  这期间,她寻了棵树靠着坐下,没多久,又发觉师兄已换了一身清白干净的道袍,应是用过清尘诀了。
  沈晚棠无意休息,睁着一双明净的眸子,在夜色中一瞬不瞬盯着他瞧,目光带着探究,明目张胆。
  沈卿言在她对面席地而坐,强烈的视线不容忽视,他垂在膝上的手微动,不知从何处取出一瓶药,随手扔向她。
  药瓶在空中划出一道线,最后稳稳落在沈晚棠掌心——九品疗愈丹。
  她不禁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师兄,随后倒出丹药服下,又扯下一片衣角,寂静的夜里便传来突兀的“撕拉”声。
  青色衣料贴在手腕的伤上,瞬间被血色染红。
  一只手包扎着实不太方便,她便用牙咬住另一端,按住衣料开始一圈一圈缠绕。
  好半晌,包是包好了,可就是极不雅观,而且因为把控不好力度,一时扎得太紧伤口又裂开了。
  如今修为被师兄封住,她的手无法恢复,只怕连握剑都是一件难事。
  她一面思索着,一面用左手轻轻托住右手,试图用力,感受出自己到底还能使出几分力。
  可越是如此,伤口上的血便越是止不住。
  浓重的血色气息令雪衣青年的眸中笼上一层暗色,却始终不愿抬头多看她一眼……
  良久,沈卿言终于有了动作,目光几不可察地停留在她的袖口一瞬,那里大片刺目的红,他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两人眼中皆是漠然。
  “还有换息丹吗?”
  沈晚棠顿了一会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又服了一枚从司马奉那拿到的九品换息丹。
  弯唇,笑得意味不明:“现在,师兄可满意了?”
  她知道,师兄若不是没有换息丹,不会想同她多言,而他此举,也只是厌恶她身上阴邪的魔气。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偏偏师兄会这样厌恶魔族气息?
  沈晚棠无意深究,只冒出个念头后便不了了之。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受了伤又耗费了心神,不知不觉地竟沉入了睡梦中去。
  ……
  长夜寂寂,林中突然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沉稳而轻缓,一下一下踏碎秋夜的枯叶。
  沈卿言来到师妹身旁,师妹身上再无令他敏感的魔族气息,而是他极为熟悉的人族气息,隐约间,仍有极淡的海棠香沁入心扉,可却混杂了血味。
  他微蹙长眉,抬起她的右手,垂眸看了一会儿。师妹的手软绵无力,垂在他的手中,仿若毫无生息。
  但他清楚,她只是睡着了,不会醒。
  指尖灵力涌出,割裂她腕上染血的青色衣料,钻进那道伤,他开始用灵力治愈她的伤。
  这道伤并未有多深,只是被他挑断了手筋,想用灵力修复并不难,可他却不想完全修复……
  脑海中时不时会想起今日之事,师妹站在他的对立面,与她剑锋相向,剑锋所指只两个地方——心脏、脖颈。
  师妹想杀他。
  攥着她手腕的手一点点收紧,眉间浮出一抹戾色,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直到手腕上的伤被他疗愈好,他才猛然惊醒,眉心舒展,阴戾散去,又是那副清冷模样。
  他忽而抬眸,目光滚烫地落在她的额心,那血红色般的印记。
  师父曾说,当年的魔帝黎玉昭也有这样一个印记,师妹便是她的魔胎。
  魔胎……本就当诛,不是吗?
  他魔怔地缓缓伸出手,朝着师妹的脖颈靠近,越是靠近,他的手便越是难以自控,最后生生僵在半空中,停留在距离她喉咙一寸处。
  不知何时,他的眼尾泛起了红,瞳眸如同化不开的墨,晦暗深沉,眼底深处隐隐有一抹挣扎和痛苦交织滑过,到最后又是那熟悉的怨。
  为什么,师妹会变成如今这样?
  为什么,师妹要如此心狠?
  师妹她从未考虑过,若她入魔,他又该如何自处,她从未想过,届时他会如何又该如何,就这样任性而为弃他于不顾,狠心将他划入敌对阵营,如同死敌。
  她可有想过问他,他是否愿意如此?
  隐忍轻颤的手微微蜷着,点点向上偏移,指尖滑过她的肌肤,轻抚脸庞,指腹无意间摩挲她的唇角,动作看似温柔,却因情绪失控时而用力。
  许是被人如此触碰泛起了痒意,背靠树干的青衣女子抿了抿唇瓣,扭头偏向一侧,恰好将半张脸放在了青年掌心。
  沈卿言感受到指腹被她轻轻一抿,心神一恸,指尖似被烫了般缓缓收回,视线临摹着她的唇瓣,良久,记忆中那段亲密缠绵的画面蓦地浮现。
  霎时间——
  他神色转冷,沉沉闭上眼,将所有杂念驱逐干净,最后果断起身离去,将灵绳的最远距离由一丈改为了三丈。
  这一夜,师妹又说了许多梦话。
  而他,也听了整夜的呢喃。
  记忆最深的,最让他动容的,是那句——
  “师兄……别杀我……”
  每每听见,心中便如有刀剜。
  翌日清晨,林中云烟缭绕,模糊了前路。
  沈晚棠活动着手腕,腕上的伤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也能动了,只是仍然使不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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