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沈卿言,下意识想问他是否有办法将黎白夙从她体内抽离出来,可他想要的不就是黎白夙控制她,他们二人合力一起杀了自己吗?
  一个,希望黎白夙杀了她;
  一个,想利用他的问心剑。
  只要黎白夙控制了她的身体,也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们就能像前世一样。
  沈晚棠看着他的目光一点点转冷,眼神中的寒意夹杂着一抹杀意,她后退一步,扯唇似笑非笑道:“神君找我,可是有话要说?”
  见到她突如其来的疏远与排斥,他原本想要开口的话突然变成了小心的询问。
  “那天在太清池,我和师父说的话你当真了?”
  “是真是假又如何?”沈晚棠瞥他一眼,不再看他。
  真真假假早就不重要,她记得一点,除了自己谁都不能全信,这世间也只有自己靠得住,至于师兄么……
  人都是多面性的,尤其是像师兄这样复杂的人,还是不能顾念旧情,就该杀了先下手为强,这样,黎白夙的希望也就落空了。
  沈晚棠也没心思再与他多废话,转身便要离开让魏免将人叫来召神殿。
  身后之人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固执开口道:“杀你一事我若不接,便是师父亲自来。”
  他若不亲自应下,不那么说,无虚宗就不会知道黎白夙的存在,会认定合欢宫几千弟子死于师妹之手,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也会是师妹和万戮城。
  万戮城如何与他无关,他只想护师妹平安。
  沈晚棠听了他的解释却觉得有些可笑,转身看了一眼他攥着自己的手,“所以呢?师兄来和无行神君亲自来又有何区别?你可是无虚宗的清玄神君啊,你是无行神君的爱徒,你用这样一个身份来和我说这些?”
  “师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装得不累吗?”沈晚棠朝他逼近几步,面上依旧含着淡淡的笑,眼中却是无尽的嘲弄讥讽,仿佛早已看透了他。
  她说:“你这兄妹情深的戏还没演够吗?什么师兄什么师妹,我叫你一声师兄,你就真的以为我还在乎你,把你当师兄不成?”
  “师兄,你这个人有时真叫人费解,口口声声都说师父想杀我,难道你就不是?”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感受到里面平稳的跳动,看着这里,好似看见了自己心口上的剑疤。
  她弯唇笑着道:“师兄啊,你大概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人了,一面说不会杀我,一面却又在心里想着我死,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手上突然用力,一股阴邪至极的魔气自他心口侵入他的体内,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在体内疯狂乱窜。
  沈卿言被她一把推开,用带着厌恶的冷漠眼神注视着,喉间逐渐漫上血气,那是体内两股力量*相互排斥的反噬,可他却放任那股魔气不管不顾。
  “恶心?”良久,他扯了扯唇自嘲一笑,喉间发声艰难:“师妹如今就这么讨厌我?”
  “师兄可知,每一次同你的触碰、亲吻,我都觉得恶心。你分明想杀我,分明厌恶我身上的魔气,却还要与我亲近,还要强忍对魔族的厌恶!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你的心、你的身体都在告诉我,你绝无可能接受魔族,你痛恨魔族,厌恶魔族气息,又怎么可能真如你所说不杀我?”
  沈晚棠抬眸,视线扫过他眉宇间的戾气,以及那双晦暗黑眸中隐藏的厌恶与阴郁,几乎难以叫人发现,可她太熟悉他这个眼神了。
  “沈卿言,你让我拿什么信你?”
  她说完后冷静下来,记起了什么,看着他的眸色渐深,“若真如你所说不是为了杀我,不知道师兄今日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卿言只是看着她,眼神黯然无光,眸中隐隐泛起薄红,极力压下苦涩与心中的痛,嗓音沙哑,道出一句:“……没什么。”
  沈晚棠看向他,恰好他垂下眼皮不再看她,她并未看清他的神色。
  殿内突然变得死寂,氛围沉闷压抑。
  她转身想再说些什么时,却发现殿内早已空无一人。
  不一会儿,她将魏免叫了进来,吩咐道:
  “沈卿言若再出现在宫内,不许让他进来。”
  “要是他硬闯呢?”
  硬碰硬吃亏的一定是她的人,可也不能放任不管。
  “先拦住他,能杀就杀,若他要大开杀戒、肆意妄为,就让他进来见我。”
  “是。”
  魏免应下,他心里清楚,若真到那时候,魔主总会有办法的。
  趁着黎白夙未醒,沈晚棠去了一趟地牢,将里面百姓的恶魂尽数吞噬,又让人把百姓的尸体丢去凡间。
  最后离开时,看见了一间牢房里的萧之镜和云岑,便打开牢房把他们三人放了出去。
  魏免看见的时候还觉得奇怪,走近后才听见沈晚棠说:“往后再发生这种事,只需要把人关着就行,他们不是囚犯。”
  魏免听了一头雾水,犹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问:“魔主,您是不是……”
  “是。”沈晚棠想是知道他在问什么,直接应下。
  魏免也不问了,看来是真的,魔主的体内不止一个人……
  从那天听见那个红衣男子的话起,他就开始怀疑了,没想到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后知后觉记起:“魔主,前几日让我们找的男子……您还要吗?”
  沈晚棠思忖片刻。
  “多找一些吧。”该准备破境了。
  之后她又让萧之镜对自己用了一遍催魂术这才放松下来。
  ……
  万戮城阴邪气极重的长街上,沈卿言忽然不知何去何从。
  如今这万戮城餍魔宫便是师妹的归宿。
  那他呢?
  他停下步子,驻足在这逃窜的魔族人中,人来人往天旋地转,叫他的耳中响起嗡鸣声。
  体内属于师妹的魔气仍在肆意乱窜,他近乎自虐一般任由它壮大扩散。
  不知不觉,从他身旁路过的魔族人发现这位神君的身上竟隐隐散发出一股极淡的魔气。
  沈卿言毫无所觉,随意走进了一家酒楼坐下,抵着昏沉的额头,满脑子都是师妹的话。
  “每一次同你的触碰、亲吻,我都觉得恶心。你分明想杀我,分明厌恶我身上的魔气,却还要与我亲近,还要强忍对魔族的厌恶!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你的心、你的身体都在告诉我,你绝无可能接受魔族,你痛恨魔族,厌恶魔族气息,又怎么可能真如你所说不杀我?”
  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由这些又想起更早以前师妹说过的许多话,好的、坏的,统统交织在一起,吵闹个不休,那感觉也如同剜心之痛。
  他不明白——
  为什么师妹不肯听他的解释?
  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做错了?
  为什么就拿师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对他说着这些剜心的话?
  又为什么,师妹笃定了他一定会杀她?
  他是人而非神……
  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该怎么做……
  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师妹?
  还是说,师妹希望他死。
  只有他死了,师妹才能安心?
  思及此,他忽然惨然一笑,眸子黯淡无光,一双眼早已布满红血丝,清冷的气质在这一刻破碎不堪。
  就这么死吗?
  他的确罪该万死,有负师父,有负同门,更愧对师妹,他早就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活在炼狱之中。
  可一想到师妹,他不甘心……
  酒楼里的掌柜正收拾东西过几日就要离开这里,看了一眼不远处坐了许久情绪失控的白衣男子,有些唏嘘。
  “这位公子,可是要吃些什么?”
  掌柜抱着几分好奇上前询问。
  “不……”沈卿言下意识开口。
  脑海中又想起师妹的话,忽然改口,“可有海棠花糕?糯米饭,油酥饼,都行……”只要是她常吃的、喜欢的。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拿啊。”掌柜的一看,这又是个不知哪来的痴情种。
  他最后只端了一盘海棠花糕出来,像他这种酒楼怎么可能会卖油酥饼和糯米饭呢,也就甜糕还能卖得出去。
  沈卿言看着面前这盘糕点。
  “你大概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人。”
  可是师妹,如何才是不虚伪?
  他拿起一块,长达十六年不曾有过口腹之欲的他,在此刻,将这些师妹喜爱的甜糕一块一块放入口中。
  眼里没有对食物的一点欲望,只有对此事的执念。
  他吃得有些急,糕点很干,吞咽的动作变得越发艰难,到最后胃里几乎泛起了恶心。
  可他生生将这一盘十块糕点全部咽下。
  □□的疼痛于他而言,远不及胸口深处的痛。
  此刻,他忽然又有了几分释然。
  原来师妹爱吃的海棠花糕是这个味道,原来破道如此之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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