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是以,他又在那纸和离书的背面写上了一纸婚书。
谢诀的字,本就是云渺教的。
七八分相像的字迹透着纸背,一个字一个字得映照着另一面的字迹。
只是内容却是完全相反。
他之所以一直带着这封和离书,也是想将其还给云渺。
当然,还要将他新写的那封婚书一道给她。
心湖之上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无限向外扩散。
平日他分明不是什么情绪起伏大的人,可此时却有些难以按耐自己。
他感应着云渺的存在,满心欢喜又期待地走向出现在视线之中的那栋建筑。
几乎是他刚走到门口,那道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便撞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可他似乎来的并不凑巧。
眼前的情形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将他整个人都浇了个彻底。
一如对方离开那日他淋的那场大雨。
原先涟漪点点的心湖,也在此刻再次冰封。
再熟悉不过的那道身影,眼下正落在一陌生男人怀中。
甚至瞧起来,她一点而也不抗拒对方的触碰。
她并没有立即推开那个男人。
而是扬起头,正和他说着什么。
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谢诀垂在身侧的手攸然攥紧,指骨同手背上的青筋透过皮肉都格外清晰。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忍住没有冲过去将二人拉开。
他不想搞砸二人的重逢。
不过他虽将自己的行为克制得很好,但他看向那男人的目光还是将他此时的情绪暴露了个彻底。
何知刚将心不在焉险些摔倒的云渺扶稳,便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向他。
余光之中也多了一抹玄色。
他顾不得收回手,抬眼朝着外头看去。
来人穿着一身玄衣,墨发高束着,格外出挑的一张俊脸上神情却是冷硬得厉害。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甚至他刚一抬头,冷不防就撞上了那人充满敌意的目光。
何知有些不明白对方眼中浓厚的敌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印象里并没有见过对方。
而他也没有像云渺那般,失去过什么记忆。
他很确定,他不认识对方。
那对方对自己浓厚的敌意又是有何而来呢?
何知探究着看向对方,扶着身前之人的手也忘了挪开。
对方的视线落在了那处。
他顺着时间向下,看到了自己握着云渺手臂上的手。
何知的疑惑隐隐有了答案,他收回视线,看向自己身前之人。
“连音,那人你可是你的熟识?”
“什么?”
云渺回过神,下意识看向何知。
何知朝着来人处轻抬下巴,示意云渺回头。
云渺有些不明所以,一知半解地往身后看去。
目光触到几步外那抹玄色时,她的瞳孔无意识轻震了下。
片刻之前,还在同她情绪纠缠不清的人。
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像是猛人被人抛入水中,情绪都空气一般被瞬间压缩。
她有些呆愣地看着对方。
对方目光灼灼,带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她明明只是个替身而已。
不是么?
他眼下这般又是要如何?
云渺看到对方骤然慌乱的心,缓了过来。
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看着对方。
她不再纠结对方目光中的情愫。
她收回视线:“不过是个不重要的故人而已。”
说话间她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心思,不着声色的将自己同何知本就靠近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她故意不再去看谢诀,转过头看向何知。
只是她低估了,这一幕落在身后之人眼中是如何亲密。
谢诀看着云渺投来又淡淡收回的视线。
他的听力很好,云渺方才所说的话语自然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云渺颇为疏离的态度,二人就好像真如云渺所说那般是两个互相不重要的,仅仅只是认识的关系而已。
何知感知到云渺的靠近,又抬眼瞥了眼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漂亮的眸中像是蕴了一汪湖泊,云渺看去时,那湖面之上便泛起了晶亮的光亮,波光粼粼的。
不过随着云渺与自己靠近,他清晰地感知到,男人眸光幻化成了一柄淬了剧毒的利剑朝他直直射来。
倘若说眼神能杀人,那么何知估摸着自己这一会儿已经被对方千刀万剐了上百次了。
眼下二人之间别扭的氛围,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一二。
莫不要说,何知本就不是什么迟钝的人。
他垂眼看向云渺,轻挑了挑眉:“他同你在人间的那场情劫有关?”
“嗯。”
云渺没否认,点头应下。
“不过这人怎么还找到这来了?你这情劫怕不是变成情债了。”
说话间,何知目光朝几步外的男人处扫了一眼。
他这一眼,恰好看见那男人冷着一张脸,一步步往这处来了。
周身冷硬锋利的气质半点未收敛。
随着谢诀同二人距离的缩短,何知扯着云渺的胳膊将其护去了身后。
虽然这只是何知下意识的行为,但这一举动落在谢诀眼中,无疑是另一层意思。
见次,谢诀的目光不由得又冷了几分。
而云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何知拽到了身后。
还不等她反应。
一抬头,谢诀的身影再一次撞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且不同于上一次,她的视线停在了他的身上。
但此时谢诀的穿着、神情,都让云渺觉着陌生。
男人平时乖顺垂在额前的被拨到了两边,露出了额头。
白洁的额头之上,多了一条暗红色的编织抹额。
而阳光下,其左耳处处闪着一点金属光泽。
是抹额垂下坠着山鬼花钱的同色流苏。
甚至其唯一让云渺觉得熟悉的玄衣之上,也多了许多精致的暗纹。
合着其眼下冷厉的神情,衬得其整个人的气质矜贵又神秘。
就像其那柄通体玄黑的烛龙剑一般。
谢诀感受到云渺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也不再去看那碍眼的陌生男子。
他偏过眸,视线掠过碍眼之人,看向其身后之人。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眸光由利刃重又化作春水,落向他那朝思暮想之人。
“渺渺。”
他掀了掀唇,轻声唤道。
语调温柔又缱绻。
同其方才冷硬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旁早已被忽略的何知闻声也不由得撇了谢诀一眼。
对方哪还是方才看着他时的样子。
可他那声缱绻“渺渺”却并未得到半点回应。
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站在那个碍眼的男人背后。
淡淡的,就同她方才所言一般,像在看一个并不算重要的人。
谢诀不是没有设想过二人再见时的场景。
有许多种可能。
却唯独没想过眼下这种……
那个陌生的男人,很是自然地挡在她的身前。
熟稔的动作、过近的距离,无一不再向他展示着二人亲昵的关系。
他和她,这一刻好像自然而然地分到了对立的关系之中。
明明,他们才是夫妻。
一对只分别了几日的夫妻。
可为什么,此时对面的二人更像是一对伉俪。
他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最后又定定落在云渺身上。
他怀中那封,他认为并不作数的和离书烫得厉害。
自胸中然起的孑然妒火,将其整个人都吞噬其中。
好在,他渴求的水源就在眼前。
那个碍眼的男人,那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总之,阿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不管何时,不管如何。
永远,只能属于他。
那个男人算什么东西。
他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罢了。
趁着他不在,妄图将他的阿姐偷走的小偷。
他的眼眶有些干涩。
可他仍旧紧紧盯着对面的二人。
他扯了扯唇,勾起一点微妙的弧度。
那是一个略带讥讽的笑。
他的脚步万分笃定,直直朝着他眼中之人走去。
云渺看着谢诀一步步走近,又看着其神情不断变化。
她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甚至,她也猜不透自己此时看着对方在想些什么。
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
她也弄不清楚。
说不出的感觉,恍若浪潮一般拍打着云渺。
她无意识将手中的虚握着的东西抓紧,却没发现她抓着的。
是何知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