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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蝶好似受到了惊吓,忙不迭地舞动翅膀,夺窗而出。
  戚长安收回注意,书童已然来到了自己跟前,接过递过来的信件时,他的心脏不知为何猛地跳了一下,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不甚美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不其然,待拆开后,呈现出来的文字另其下意识皱眉,紧随其后的便是不可置信,最后唯有怅然若失:
  “戚郎如晤:
  忆昨夕共赴江南,远离朝中纷争之约,犹在耳畔。然霍将军为国捐躯,社稷将倾,我决今自请披嫁衣入虏庭。
  非不知君备行囊于城外,然家国之间,宁负君子不负天下。此去黄沙白草,当以明月照孤魂。
  请焚前日双鲤笺,勿存妄念。若泉下有知,当护君一世长安。”
  全文没有出现一处改动,字里行将一气呵成。
  书童看着主子的脸色染上晦涩,手中更是抓紧书信,不由得愈发担心:“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戚长安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书童,一言不发,脑海里却刻印着书信中那句撼人心魄的话。
  此去黄沙白草,当以明月照孤魂。
  周梁清那副清丽淡然的面容下,竟藏着如此魄力。他甚至能够想象,女子独坐桌前,以娟秀小字写出这一篇气势恢宏的诀别书。
  在充斥着爱人即将分离的事实之下,戚长安也在这巨大的冲击下意识到了什么:
  他被称作为忠臣,有自诩清流之辈,不欲迎合朝中污浊之气而决心远离,可如今事到如今,不仅没能改变半分,还令大燕官场搅得愈发浑浊。
  他都做了什么?
  戚长安像是忽然之间被迎面打了一个棒槌,以至于他直到现在,才忽然之间能够明白当日魏源前来拜访自己的另一层含义。
  从前他总以为忠臣之道,以“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为核心。
  但现在才恍然明悟:若觉家国有待兴,非徒以筑之。朝政若失,非徒讥之,当怀赴考为官,以正其途。民风易,应自励为雅士化乡里。同胞若蒙昧,非讥笑所能觉,当以学养为灯,照亮心田,启智开慧,渐次改变周遭。此非逃遁之道,亦非谩骂之途,乃志士仁人,横眉以对世俗偏见,俯首愿为百姓之牛,默默耕耘,不辞劳苦。
  古云:“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此之谓也。
  书童那充满担忧的声音再次传来,将戚长安的思绪万千打断,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人,动了动嘴唇:“我或许是错了。”
  书童忙问道:“公子您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呀!”
  戚长安
  叹出了一大口气:“把那些准备好的行李皆撤了吧。”
  “我要留下来。”
  而那只早已飞走的蝶,辗转往复,又回到了皇城之中,兴许是这回迷了路,竟误打误撞闯进了明善宫。
  桃春将饭菜撤了好几回下去,她知道主子始终没有心情吃饭。待不知第几批宫女下去后,看着窗边那抹孤寂的背影,心头涩然。
  而周岚清的手指上正有一只蝶在上滞留,她从前总是怕这些虫子类的生物,可如今却将它们视作了一种宽慰,似是在触及不到远方的故人,轻抚着她维持着表面正常的神经线。
  自从那日从兵部殓房回来之后,她就时常发呆。而在外人眼里,她安静了许多,可浑身却散发着淡淡的死意,漠视着周遭的一切,对任何都提不起一点兴趣。
  只有她才知道,这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一点的过激表露都能使自己得到窒息的反噬,唯有安静,唯有安静才能护住仅剩的心气。
  此时秋竹开了门,见主子比以往更为低沉了,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不少:“殿下,六殿下那边妥了。”
  周岚清缩回目光,没转过身,只是迎着日光,点了点头。
  她深知周梁清已经与戚长安约定出京,可她还是选择将其送往北朝。
  只因她知道,如今的戚长安并非是个好归宿,他还是个在成长的权臣。也恰好阿塞尔也将这个人情卖给自己,并承诺待周梁清到北朝之后,大燕内乱平息之后,即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自己,则会亲手解决这场延绵不绝的内斗。
  蝶因为她的颤动,还是决定离开女子的手指,周岚清看着它渐行渐远,恍惚间,却见昔日马背上那意气风发的青年回过头,装满星辰的眸子里唯有她的脸庞:
  “吾爱青莺,战死沙场是武将的宿命,请每年此时为我唱一首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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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标注文中:若觉家国有待兴,非徒以筑之。朝政若失,非徒讥之,当怀赴考为官,以正其途。民风易,应自励为雅士化乡里。同胞若蒙昧,非讥笑所能觉,当以学养为灯,照亮心田,启智开慧,渐次改变周遭。此非逃遁之道,亦非谩骂之途,乃志士仁人,横眉以对世俗偏见,俯首愿为百姓之牛,默默耕耘,不辞劳苦。
  [这段话好像是在哪里看到的,稍作改动后呈现出来,很有感悟,我始终认为,所谓忠臣,是在保持精神的忠贞上,做出一定的事实,并非一味的避世,否则是对“臣”一字有所偏颇。真正的忠臣,就应该如海瑞一般。]
  第144章 大火终灭
  半月之后,周岚清久违地出了一次明善宫,她静立在不远处,外头的烈阳并无过多树木遮掩,洋洋洒洒地铺在脸上,格外暖和。皇城脚下是即将出城的马车,今日大燕公主和亲的日子。
  与以往同分别的时候不同,此时她的脸上除却决然,并无旁色。
  而马车中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只玉手掀开了车帘,周梁清身披艳丽的嫁服,与其通身气质格格不入,直往这不显眼处探来。
  距离遥远,彼此皆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可心中却能够猜到该是什么表情,也明白此次一别,可能真会是永远不见。
  场面远比不上周岚清上回离京时的恢弘,但也终归算得上是极为讲究排面的,单凭皇帝亲自出宫送行这一点,就已然说明了此次和亲公主身份的尊贵。
  来往的臣子和内侍充斥着宫门口,绚烂的颜色化为奢靡颓然的点缀品,以至表面如此繁荣的场面竟也难逃虚假。
  周岚清却是一个十足的旁观者,于隐蔽处观望不前,直至和亲一行消失于眼中之后,才缓缓动了动已然有些僵硬的身体。
  “殿下…”
  闻声她微微转头,对上桃春颇为担忧的眼眸,张了口:“回去了。”
  皇城之上,周治的目光时不时地往城内不显眼处滞留,女子从始至终都平静地过分,宛若一池清水,波澜不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成了这样,就连周梁清如今前往北朝和亲,竟也依旧是如此…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可惜,他们这对身上留着一半相同血脉的兄妹,早已如仇人一般,水火不容。
  他想着,竟有些出神,身边的常喜稍稍提醒了几声,才使其回过神来。
  罢了,等等去看看她吧。
  头顶的烈阳逐渐被高耸的树丛遮挡些许,唯剩斑驳陆离的光影散落下来,明善宫的牌匾已然被周岚清抛之脑后。
  见主子回来了,小翠连忙迎上来,也没来得及行礼,即刻道:“殿下,有人来了,现在正于偏殿候着呢!”
  偏殿素来没有被主人过多宠爱的习惯,自然免去了纱帘的装饰,反倒显得亮堂明了,也恰好合了今日会客的准备。
  待周岚清看清了跪在地上的人,习惯了平坦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维持着的平淡也逐渐消失殆尽。
  “是你?”
  这一声满含不悦的声音,令方菀抬起了头,她看见周岚清的第一眼,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有想到对方变了这么多:昔日的明艳不再,仅有环绕在侧的阴沉凉意,过于纤瘦的身形被殿外铺洒而来的光亮衬着,显得更为虚无缥缈。
  但她不敢再多看,重新将头磕了下来,口吐哽咽之声:“臣女参见殿下。”
  随后便是死寂。
  方菀感受到身旁有一阵风吹过,那记忆中熟悉的香气重新涌入了自己的鼻腔,竟让她多了几分不安,又多了几分心安。
  周岚清并没心思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是于主位上坐下,任凭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茶水伺候,也没有任何表示。
  她们的关系,早已在太虚殿的那场大火之中消散得干净,只有最后裹挟着仇恨的废墟,昭示着破碎的旧情。
  直至桌上茶水转凉,周岚清才平复了些许心情,也肯将眼睛稍稍放在地上的女子,可说出口的话仍然晦涩难听:“方小姐如今已然是京中炙手可热的贵女,而我却只是一介以死人冠名的无用之人,怎么担得您如此大礼?还是起来说话罢。”
  极致的疏离,滋生难以忽视的威慑力。特别是对于周岚清这样居于生死线徘徊的人来说,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方菀听闻心中苦涩更甚,她知道周岚清恨她,一切皆是她应得的,自己自以为聪明,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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