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最可悲的是,他没有挂电话的权利和勇气,他在权势的面前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哪有结束煎熬时刻的本事?
  听筒里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打来了,那就陪我说会话?”
  景遥拼命控制头脑冷静,此时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手掌不自觉握成拳头,抵在唇边,闭着眼睛,强装镇定地问:“不会影响到您的工作吗?”
  徐牧择说:“我想,我可以拥有片刻休息的时间。”
  好蠢的问题!
  景遥懊恼,痛恨自己不会讲话,工作就不可以休息了吗?多此一问。
  回给徐牧择的是寂静,心知肚明小孩对他的畏惧,徐牧择的声线竭力放到最轻:“新手机顺手吗?”
  明知对方看不见,景遥还是对着手机点了点头,仿佛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如此本分老实地回答:“嗯,特别好用。”
  他还没有展开使用,半天都在琢磨这个电话是谁的,对于徐牧择的提问,恭维应好是本能。
  谄媚的样子很丑陋,然而现在没别人,极力奉承,不会被谁蔑视,何况原本景遥也不在乎那些评价,他唯一在乎的是徐牧择对他的看法,那会决定他不同的人生高度。
  手机里安静下来,除了男人磁性的嗓音,没有杂七杂八的喧嚣:“你几乎没有任何自己思考的能力。”
  景遥眨了眨眼睛,迟钝地没反应过来。
  徐牧择没深究下去,转而说:“给你换了新厨子,明天中午不打电话了,自己过来。”
  这条消息其实午餐的时候徐牧择就透露过了,那时候景遥太紧张,没抓到信息的重点,此时听到这句话,神经又陡然一颤,窒息道:“明天……”
  “不方便?”
  他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他是星协的一员了,和徐牧择在一个地方,只要对方愿意,随时可以见到自己,景遥立马否认。
  “不是的,方便。”
  为什么又要他去吃饭?景遥不想去,他能少一点和徐牧择有纠缠,对事发时自己的处境更好,得到的一切都是要还的,徐牧择不可以在他身上付出精力。
  大人物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景遥在想拒绝的理由,白天“表哥”给他带来的为难又来了。
  在他思索期间,徐牧择下定了主意:“明天没有外人,只有daddy和你。”
  景遥警铃大作,那对他而言不是好消息:“……这样吗。”
  徐牧择说:“还是说,你喜欢热闹的场面?”
  景遥不喜欢热闹,但如果比起跟徐牧择单独相处,他宁肯办公室里塞满了人。
  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这样说,景遥口不对心:“不,我想和daddy单独吃饭。”
  谎言的煎熬程度大过了景遥一开始的预期,就此打住就能全身而退,他将不再犹豫。他不具备选择的余地,扯下弥天大谎的那一刻,游戏停不停,不由得他再说了算。
  现在喊停,他会丢失工作,前途一片茫然,也会掉一层皮,因为徐牧择不喜欢他。
  景遥能感觉出来,徐牧择只是信任了他的身份,并不喜欢他这个人。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徐牧择的每句话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那就明天自己过来,能摸清办公室的方位了吗?”
  来了两次了,只要不是个路痴,就不会走错。星协太大了,从直播部门到徐牧择的办公室,要经过无数的关卡,内部结构复杂,徐牧择有他专属的通道,可以直达,员工没有那个权利,想找他,乘坐普通电梯过去,跟玩迷宫游戏似的,颇为费事。
  这两次都有人带着,景遥一个人使用员工电梯能不能顺利找到徐牧择的方位,他并不十分确定。
  “应该……可以。”景遥肯定自己,不想表现得太过废物,“嗯,可以的。”
  “找不到打电话,联系方式握在了手里,别犯蠢。”
  景遥再次肯定地说:“可以的daddy。”
  找不到再说吧,他会随便找个人求助的,谁都行,就不能是徐牧择,他和徐牧择的牵扯越少,才越安全。
  徐牧择的心情听起来不错:“不要跟我玩猜谜游戏,做事情要有效率,直截了当地表达需求,daddy不会不满足你。”
  景遥声如蚊讷:“……好。”
  徐牧择问:“住在哪里?”
  景遥看了看天花板,小麻雀蹦到了他的床头,夜色钻进景遥的房间,他特地给小麻雀留了窗缝,为了它能离自己远去,小麻雀没走,赖在这里,或许它需要休养生息,它受了重伤。
  “在金山区的一个旅馆,”景遥不敢不答,又不肯答的详细,“daddy应该没听过这个旅馆的名字。”
  徐牧择的重点不在旅馆上,他的语气听起来惊讶:“住这么远?”
  景遥抿唇,说:“还好。”
  “还好?”徐牧择那里顿了顿,“金山到浦东六十多公里,开车最快都要一个多小时,不算上中间步行路线,公交地铁两个小时以上,你乘什么交通工具?”
  “地铁……”
  “几点起床?”
  景遥看了眼时间,被徐牧择严肃的语气吓得不敢大声说话,气息微弱地报出那个数字:“四点。”
  听筒里沉默了很久。
  随后,有什么金属物品摩擦桌子的声音,是手机,或者是徐牧择的手表,或其他什么办公物件,景遥分不清。
  徐牧择的声线低沉,忽地说:“地址发给我。”
  景遥惊慌失措地说:“我这里比较偏,daddy找不到的……”
  “我不会去接你,”徐牧择打断他的惶恐,“明天八点我有事,待会给你一个联系方式,你跟他联系,早点休息吧。”
  景遥尴尬,他想多了。
  徐牧择丢下这句,没再废话,电话挂的果决。
  景遥拿着手机,一脸的茫然,他不情愿暴露自己的地址,他做的事太作死,他得给自己留出后路,总担心突然有天事情爆破,他能逃出生天,而不是让别人瓮中捉鳖。
  徐牧择没有给他选择和拒绝的机会。
  景遥心塞,丢开手机,躲进被子里蒙住头,他浑身滚烫,连后腰都渗出冷汗,打湿了床褥,缓了好大一会,重新探出眼睛,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无措地发着呆。
  叮咚。
  未知号码不再是未知号码,新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串新的电话数字,景遥长按数字,保存下来。
  略等了会,手机安静了,景遥才重新把它丢在一边,他心里的感受十分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夹杂在一起,脑子根本理不出头绪。
  飞仙没有打通的电话,他却可以。
  高科技吗?拦截吗?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又或者……本来就是在等他的电话呢?
  可能吗?
  景遥越来越敢想,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离谱。他无法自控地猜测徐牧择所有的行为,他明确地知道,徐牧择厌恶他,徐牧择对他有排斥,景遥确定,却不清楚理由。
  他只能归于一个原因,私生子,这个身份就是让人讨厌的。
  也只有这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了。
  景遥想起第一次见徐牧择的时候。
  如此矜贵的气质,高不可攀,天上明月,自己就像一粒尘埃落在他的鞋面,景遥是如此地崇拜他,折服给那权势之人本身的气势,命运弄人,他扯下的这个弥天大谎就正巧扯在了他的身上,景遥不信鬼神,却又冥冥之中觉得这是在注定什么。
  和徐牧择结束这个意外的通话,景遥很晚很晚才睡去,他一直在思考这段缘分,思考自己的结局,因此睡得不大安稳,觉少梦多。
  不过他习惯了。
  次日。
  直播部门将招聘的新人统一进行了培训,景遥也在其中,这些所谓的新人里绝大多数都不能算是直播界的新人,他们只能算是星协的新人。
  了解公司制度,直播规定,章法章程,部门又给派发了新的工作机。
  “等系统安装好以后,你们的工作会方便很多,许多需求一件解决,要格外注意的是必须严格遵守安装步骤,你们都是年轻人,这些电子设备比我们玩的溜,教程都下发了,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及时提问。”
  围着桌子落座的新人都在仔细操作,谁也没有怠慢,工作态度十分端正。
  年轻人们互相帮助,底下窃窃私语,一片祥和。
  景遥则拿着手机,顿感无措。
  他犹豫了下,用上头派发的新手机,根据教程装系统,心里有许多疑问,得等培训结束后再说。
  “我们星协在行业里的实力,各位都不陌生了,在这儿能赚钱,能赚大钱,星协财大气粗,各位放心,每月薪资都会按时发放,只会提前不会延后。干的好的星协也舍得给,如果你们谁能和星协签订终身协议,是你们的本事,带你的领导脸上也有光,星协是真的可以被当成家的公司,实力到位,混到终协,各位这辈子就上岸了。这可不是我给你们画大饼,行业地位摆在这里,雄厚的实力会保证我今天说的话全部经得起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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