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暴风雪前夜,风见裕也通过面具先生的毛发,再次核准了一条线索:研究所临近的静冈县曾经有孤儿失踪,怀疑跟公安捣毁的圣心孤儿院有关。
  安室透立刻就去了静冈搜查,结果还是无功而返,甚至错过了榎本梓有意帮他安排的棒球赛约会。
  疑问的种子已经种在心底,怀疑身边一切的人,是每个情报人员的通病,完全没法遏止。
  就像那副安室透一直追问的蓝色美瞳。
  什么过山车加强版,什么睡觉也能佩戴,真要深究,只需要安室透强硬上手,早就能戳穿。
  也许对上青年,安室透下意识就心软了。
  也许就是在半年前的一瞬间,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在那烟尘纷飞,在爆炸声不绝的研究所里。
  那双氤氲蓝意的眸子深深镌刻在脑海深处,在安室透见到青年的那一刻,他本能停下脚步,留在青年身边。
  留在这个有极其相似蓝意的青年身边。
  安室透以为这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
  可现实总爱开玩笑,总是在安室透以为已经将秘密揭示清楚时,再发现更深一层,更加致命的秘密。
  基金会历任家主的继承文件上,三叶月亮的印鉴旁还签着他们的名字。
  那是历代“月先生”共同继承的特殊姓名——“森川来月”。
  隐秘的世代避居一隅,与森林河流相伴,只有月光自林间倾泻而下,照耀大地的时候,才会现于世人之前。
  “森川”,是旷野平原上的森林与河流,平原没有山峰,便是“月见山”。
  “来月”,是遥远广阔的天空中,目视能及的透彻夜月,便是“遥”。
  看不见山的地方,就能看见月亮。
  ——于是就有了“月见山遥”。
  所以特基拉才对波本说:“笑容不是掩盖情绪的武器。”
  所以月见山遥才对安室透说:“笑容不是万能的。”
  所以青年才会愤怒情侣开的摩天轮玩笑,是因为行动前一天,他用另一个身份看到了,安室透口袋里那串祭拜好友的佛珠。
  所以咖啡厅那次不是安室透的错觉,风见裕也确实被放了窃听器,翻找部下衣服时手上不经意的触感,是安室透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在安室透第一次进入咖啡厅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不管多不合情理,即使再难以置信,但这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安室透苦笑。
  他该拿这个爱撒谎的家伙怎么办。
  背后响起窸窣轻微的声音,安室透看向客厅。
  空气骤然撕裂,一个黑沉的通道凌空出现在大床边上,黑风衣从深渊里跳了出来。
  森川来月站起身,抬眼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
  安室透淡淡看着他:“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月见山(ゃきなし):意思是看不见山的地方。寓意没有山,就能看见月亮。
  【掉了掉了,终于掉了[化了]】
  第71章
  安室透淡淡道:“你回来了。”
  森川来月瞪大眼睛,身体比思考还快,立刻就想逃跑!
  安室透淡声说:“想去哪。”
  男人的声音太过冷淡,像是极北的寒风,森川来月脚下僵住,语气中蕴含的冷意吓得他不敢动弹。
  黑风衣背对安室透原地站着。
  安室透走到这人跟前。
  森川来月眼皮敛下,害怕安室透揍自己,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看人。
  降谷先生为什么会在这?
  降谷先生都看到了什么?
  自己暴露了吗?
  他现在该干什么?
  大脑塞满纷乱的猜测,森川来月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思考,也没注意自己到底还记不记得呼吸。
  被发现的惶恐铺天盖地,森川来月手心全都是汗,咬紧牙关,脸色煞白,干脆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破罐子破摔了。
  就像走投无路的羔羊,在重重陷阱中等待猎人的宰割。
  明明森川来月现在还贴着伪装的易容,表情却十分可怜。
  他才中了组织的药没多久,药效没过又强行突破身体极限,低烧持续,一直没有断过,整个人清减不少。
  早上遛狗时森川来月穿得厚,安室透没看出来,现在见他穿着件贴身的黑风衣,背脊的蝴蝶骨瘦得仿佛要凸出来。
  安室透轻轻握住森川来月肩膀,感觉掌下支棱的肩骨仿佛只隔着层薄薄的肌肤,一点肉都没有。
  森川来月微不可察抖了一下。
  他害怕的对象是自己——安室透意识到这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胸腔绵密阵阵刺痛。
  可是安室透不得不继续下去。
  森川来月闭着眼,所有感官都放在男人手上。
  安室透伸手往森川来月耳后探,摸到了他贴在耳背的易容胶边缘。
  “撕拉——”
  森川来月浑身一抖,易容被撕开,面具下是安室透最熟悉的面容。
  森川来月脸色惨白,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根本不敢抬头。
  安室透声音喑哑,低声说:“你想去哪。”
  森川来月摇摇头。
  安室透轻声再问:“你还想去哪?”
  “……我。”森川来月结巴了一声,舌头像是打了结,只能又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还能去哪。
  身份暴露之后,仿佛哪里都没有他的藏身之处。
  降谷先生的声音太温柔,让森川来月忍不住想跟降谷先生埋怨,想说他也不知道,他也很迷茫,可是他不敢,只能绝望地等待审判。
  安室透低头凑近了看森川来月。
  青年睫毛湿润,敛着的眼睑包着泡泪,眼尾红通通的,泪珠要掉不掉,却一点声也没有。
  似乎所有的委屈都不会向人展露,所有的呜咽都被他吞进肚子里,默默的,谁也不会发现。
  安室透眼底爬上一丝无措,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他应该是愤怒的,是被欺骗的,可此时此刻却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阿遥,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特基拉,那个沉默却一直陪伴他的面具先生,仿佛镜花水月,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灰烬。
  明明是安室透揭穿了森川来月的身份,看似是他独自赢了,但受伤的却好像是两个人。
  轻轻抹掉森川来月的眼泪,安室透拉起他往外走。
  森川来月惊愕,踉跄一步跟上。
  安室透打开盥洗室的灯,森川来月傻站在旁边,看着安室透用热水绞了条毛巾。
  “擦擦,洗把脸。”安室透递毛巾给森川来月,“易容的胶还粘着,不难受吗?”
  “噢……”森川来月呆愣着接过毛巾,机械地洗完了。
  “美瞳。”安室透又说,“把美瞳也摘了。”
  “噢噢……”
  森川来月大脑一片浆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去摘隐形眼镜。
  可安室透在看,森川来月有点紧张,手不听使唤,眼睛戳红了还没摘下来。
  “我来吧。”安室透看不下去,按住森川来月胡乱戳戳的手。
  安室透在抽屉里找出取戴器清洁干净,看起来是要亲自动手帮忙。
  森川来月紧张地闭上眼。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安室透叹气,十分无奈:“你闭着眼睛,我怎么摘?”
  “能不能……”森川来月睁开一咪咪眼,小心翼翼试探,“要不还是别摘了?”
  “不行。”安室透抬起他的下巴,“睁眼。”
  哦。
  森川来月像颗泄了气的皮球,仿佛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放弃地将眼睛睁得有铜铃大。
  安室透又好气又好笑,嘴角扯了扯,勉强压住那点弧度,赶紧把美瞳取下来。
  失去伪装遮挡的瞳孔,果然是记忆深刻的那份蓝意。
  安室透扶着人下巴不放,沉着脸不说话。
  森川来月忐忑不安,悄悄观察。
  情绪不是生气的红色,反而是琢磨不透的幽蓝。
  好嘛,森川来月彻底搞不懂这是想干什么了。
  安室透将森川来月带出盥洗室,森川来月亦步亦趋,被安室透按在床边脱了鞋,然后塞进被子里。
  森川来月手把着被子边边,迷迷糊糊。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煨熟了杀掉?
  安室透探着森川来月的体温,烧没有退,反而更烫了。
  微凉的手按在滚烫的额头上,森川来月舒服地打了个激灵。
  安室透坐在床边,神色淡淡:“赶紧休息,什么也不要想,哪里也不许去。”
  这是暂时放过他的意思咯?
  森川来月点头如捣蒜,大半脑袋塞进被子里。
  安室透紧跟着来一句:“其他事情等醒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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