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待甘衡睡下,有黑雾从苛丑身上溢出来,它们亲昵地吻过甘衡脖颈间,留下的淤青瞬间就不见了。
  苛丑手指一点,那小棺木就飞到了他的手上。
  小曰者在里面抖个不停,连带着棺木都被抖出了残影。
  苛丑一头黑发被周身气流吹得翻飞,他微眯着眼,冷笑一声:“坏我好事?”
  小曰者就知道,这岐山恶鬼迟早会找自己算账,那些水鬼可不会平白无故爬到岸上来!这岐山恶鬼就是奔着要杀了甘叔一家人去的,还要嫁祸到水鬼头上!实在是鬼心险恶!
  苛丑面色阴沉,周身黑雾越发浓烈了,“你当真以为你躲在这棺木里,我就拿你没办法?”
  小曰者上下牙齿忙着打架,都分不出神来说上一句。
  苛丑伸手竟是直接从棺木里穿过,一把掐住了小曰者的脖子,将他整个鬼从棺木里拖了出来。
  小曰者挣扎着圈住苛丑的手,企图给自己一点喘息的机会。
  “我多的是法子杀了你。”苛丑垂着眼看向小曰者,那眼神轻蔑得就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嫌弃得很:“我留你一命只是不想因你的死而同大人生了嫌隙,但如今你在他身边实在是碍眼得很……”
  小曰者瞪着眼,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声音嘶哑道:“你……不想……更了解……大人么?”
  苛丑一听这话,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是深重的愤怒,黑雾在他身后暴涨,他手上力道收紧,咬牙切齿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了解大人么?你才陪他多少时日?你清楚什么?!”
  他说着将小曰者重重地摁在地上,眼神里既愤怒又不甘。
  小曰者只觉得自己脖子都好像要被掐断了,他艰难道:“我……跟了大人……整整五年……我知晓他的一切……”
  苛丑瞪着他,眼尾通红,恨不得就这样直接把他撕碎了。
  小曰者已经被掐到翻白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现如今……的大人……你一无所知……”
  苛丑咬牙,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卸下手上的力道,松开了小曰者。
  “咳咳咳……”小曰者脱力地躺在地上,整个鬼差点速通鬼门关了,好一会连咳嗽声都是微弱的,一使劲咳仿佛连着心肝肺都在疼。
  苛丑站在夜色里,静默地俯视着小曰者,他身量高,全身又笼罩在朦胧的黑雾里,便显得身姿格外修长,可也显得无边的寂寞,寂寞到同这夜色都要融为一体了。
  他轻声道:“我比谁都先认识大人……大人同我……才是最亲密不过的……”
  声音缥缈被夜风吹散,那话语中的不甘、痛苦和委屈却丝毫不敢传进该听之人的耳里。
  第26章 南堤乡(七)
  小曰者缓了口气,轻声道:“甘衡……同大人不一样。”
  苛丑闻声浑身一僵,恶狠狠地反驳他:“有何不一样?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根骨!他就是大人,大人也便是他!”
  小曰者看了他一眼,“你明知道的。”
  短短五个字,岐山的恶鬼和乳臭未干的小鬼瞬间就攻守易势了,小曰者掌握了这场对话的主动权。
  小曰者道:“不知道你曾经和大人是什么关系,但你跟甘衡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能找到一点大人的影子么?所思所想、行为举止……”他说着垂下眼,也有几分晦涩,“他根本就不是大人。”
  苛丑听着这话,整个鬼都快融进夜色里了,他一声未吭。
  小曰者便接着道:“大人喜欢吃甜食、喜欢养花、不爱笑、夜间常常起夜睡得很少,他总是话少沉默,别人很难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温柔地对待所有人……若说他们之间有相似的地方……那便是待人同样温柔……可是除开这一点……”
  小曰者看着苛丑一字一句地问他:“还有哪一处相像呢?”
  但是让小曰者没想到的是,苛丑竟问了他一句:“那甘衡喜欢什么?”
  小曰者一愣,告诉他:“甘衡什么都吃,再难吃的东西他也能吃得一干二净,他没有吃东西的喜好,他只是怕饿肚子,他喜欢钱财珠宝,如果没有人跟他说话,他自己自言自语都能说上半天,当然……”小曰者抬头看了树上睡着的甘衡一眼:“睡眠质量也很不错。”
  这一串串细数下来,小曰者越发肯定了,“所以大人跟甘衡完全不一样。”
  苛丑突然嗤笑一声,“你便是这样拿大人和甘衡做比较的?”
  小曰者被这话问得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这样比较有什么问题,人不都是由这些一点一滴组成的么?
  苛丑从黑雾里走出来,整个鬼这才显露在月色下,那发丝张牙舞爪的在月色里缠绕,他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顶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说出了一句极其粗俗的话,他说:“放你的狗屁。”
  小曰者:“……”他觉得自己就算是当人当鬼两辈子加起来,都骂不了这么脏。
  苛丑:“我为什么要拿大人和甘衡比?哪怕大人是大人,甘衡是甘衡,我不也不会因为甘衡不是大人,而待他有什么不同。”
  小曰者脑子差点没转过来,他一时间没理解苛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大人是大人,甘衡又不是大人的,
  苛丑却早已想明白:“不管是三百多年前的大人,还是现如今的甘衡,他们于我心中的地位是一样的,我不必去思考他们之间的不同,也不必思考他们之间的相同,只要是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的大人。”
  小曰者算是明白他啥意思了,他皱了皱眉,“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三百年前的大人?”
  苛丑微眯着眼,既危险又轻蔑地看着他,“你问这话是打的什么算盘?”
  小曰者梗着脖子一缩,不敢同他对上视线,僵硬地摇摇头,这话语的主动权又交出去了。
  “你最好别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三百年前是我没护好大人。”苛丑说到这示威地冲小曰者磨了磨利齿,“但如今若是还有不知死活的要对大人下手,我便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说着嘴越张越大,仿佛真要将小曰者一口吞下去似的。
  小曰者看着那满嘴丛生如锯齿般的牙齿,经不住一阵汗毛倒竖,整个鬼面色都苍白了,他无力地笑了笑:“自然不会……”
  苛丑又嗤笑了一声,满心满眼里都是对他的瞧不起,他说:“我留你一命,你日后多同我说说甘衡喜欢什么。”
  小曰者不解:“你不是说不拿大人和他做比较么?又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苛丑背着手朝树那边走去,“我要哄甘衡开心。”
  小曰者听到这话一时间五味杂陈,那背对着他的身影,他都好似看到狗尾巴在摇了。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甘衡,你算是被这岐山恶鬼缠上了。
  ………今日日头有点毒辣,照得人晕头转向的,甘衡自己一个人悄悄去了文乡绅家,这个幼时他和齐述来过最多的地方,现如今也是荒草一片。
  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但是最外面撑场面的门匾和房梁到是看起来还算好。
  甘衡踏着杂草走过去,四周寂静得可怕,便显得他脚底下杂草声出奇的响。
  他还没到屋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一下,南堤文家怎么走?”
  甘衡一惊!猛地回头看过去,待看清身后问路的人之后,期待的眼神便一点一点黯下去了。
  不是文曲星。
  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甘衡问:“你找南堤文家做什么?”
  那人笑了笑:“他家儿子失踪了,我是来帮他找儿子的。”
  甘衡赶忙问道:“你找了多久了?都找了哪些地方?”
  那人:“沉羌、徐镇、钱湖、吴昌……都找遍了,现如今便回南堤看看。”
  甘衡点点头,那算是将南堤这周边都找了,他伸手朝前面一指,“你要找的南堤文家便在此处了。”
  可他手指出去之后,自己也愣住了,那先前还杂草丛生的地方,现在又好端端的,干净整洁得如同他记忆里一样。
  而且门口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华贵衣饰的男人,他一见到甘衡就笑眯了眼,胖胖的脸上挤出两个梨涡,这人说:“甘衡,又来找阿星玩啊?”
  这人便是文曲星的爹,南堤的文乡绅,文曲星嘴角的两个小梨涡便是继承的他的。
  甘衡喉间有些干涩,直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他后退了一步,打算掉头就走的,可那方才问路的那人推了他一把,直直将他推到了屋门口,“怎么不进去?”
  甘衡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文乡绅乐呵乐呵地起身,胖胖的身躯跟甘衡记忆里别无二致,他说:“阿星让我把米糕给你留着呢,他说你的那份要多加桂花蜜,快跟我来,米糕都还热着呢。”
  甘衡喉间干涩,明知现在情况不太对劲,但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