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少年转过身去,看都不愿意再看甘衡他们一眼,只冷冷地抛出来一句:“想见荀大师可以,拿十万两黄金来。”
  戒他大爷的骄和躁。
  甘衡怒道:“你们疯了吧!十万两?黄金?你们怎么不去抢!”
  大殿的门“嘭”的一声就在他眼前合上了。
  甘衡气不过,抬脚就朝大殿的门踹了一脚。
  “疯了吧,这老头绝对是想钱想疯了吧。”
  小曰者站在那忍不住替荀樾说话,“应该不能……这里面兴许是有什么隐情呢?”
  甘衡抬手对小曰者一指,气得手都在抖:“你再帮那老头说话,我就把你连着那小棺木都卖了换钱。”
  小曰者悻悻地噤声了,看来甘衡这回是真的被气狠了,竟然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甘衡一挥手,“见他大爷的,不见了!”
  气头上说得有多决绝,等甘衡冷静下来,就有多颓丧。
  他无处可去,蹲在清水河的桥洞里,兜里还统共就那两个币。
  他从十三岁那年被荀樾买走,便好像就一直在听荀樾的指令活着,先是学了点捉鬼的功夫,再就是到处跑,今儿叫他去何处收这个鬼,明儿又叫他去何处收那个鬼。
  他就像一只风筝,线一直握在荀樾手里,荀樾叫他往那飞,他就往那飞,即便他在外面跑再多的地方、再随心所欲,总是盼着回到荀樾这儿来的。
  甘衡原先每次回来,都能顺顺利利见到荀樾便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回实在是在外面游荡太久了,陡然跟荀樾失去联系,他便像是没了引路灯的船,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浮沉,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又该去做些什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想着掏出腰上挂着的、苛丑送给他的黑色玉佩。
  他问苛丑:“我记得你岐山那楼里就有挺多好东西的,都是哪来的?”
  苛丑面不改色:“嗯,捡的。”
  甘衡大惊:“还有这种好事?”
  他啧啧了两声,又问:“那……这玉应当也挺值钱的吧?”
  图穷匕首现,甘衡这实在是人穷坏心思就蹦出来了。
  苛丑看着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怎么了?”
  甘衡“嘿嘿”一笑,“我先拿这个换钱,等我见到荀樾那老头了,我再找他拿钱把这玉佩赎回来。”
  “休想!”苛丑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仿佛甘衡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你竟还想拿它换钱??”
  甘衡自觉理亏,小声辩解:“哎呀……会赎回来的,会赎回来的。”
  “想都别想!”苛丑恶狠狠地将玉佩抢过来,又再次给甘衡挂在了腰上。
  “那现如今你叫我怎么办嘛。”甘衡也有些委屈,“十万两黄金,就是把我卖了也没有啊。”
  苛丑瞧见他这样,便问他:“干嘛非得去见那老头?”
  甘衡皱着眉,他也在心里问了自己很多遍,是啊,为什么非得去见他。
  奉先城入了夜,四处都点着灯笼和烛火,反倒是比白日里还热闹几分。
  甘衡听着外头的喧闹声,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么些年……好像同谁都关系不深……也就在南堤时同文曲星和齐述两人走得比较近,现如今你也知道了……”甘衡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抠桥洞里生长的野草。
  “往常回奉先同荀樾见了面,我便知道我下一步该去做什么,若是不见他……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苛丑伸手将甘衡抠野草的手拉过来,一点一点替他擦干净手上的泥土,甘衡这双手应当是生得好看的,骨架清秀、指尖细长,但也确实不是一双享福之人的手,细细摸过去便能感受到指腹的粗糙和手心隐隐的茧,甚至在用力时手背上还有根根青筋。
  “管他做什么?你随我去岐山,我们住在那不好么?”苛丑勾了勾甘衡的手心,“你想把岐山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听你的,你若是嫌岐山雾大,我便散雾;你若是嫌岐山鬼多,我便将他们统统都轰走;你要是嫌岐山冷清,我总归是也有法子叫它热闹起来的……你不是还答应了那个小姑娘,说要去岐山喝喜酒的么?同我一起回岐山,多好。”
  甘衡被他这一字一句说得眼热,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样脆弱一个人,兴许是因着今日特殊,他实在是心思敏感,叫苛丑这么一哄,竟是要落下泪来。
  他连忙尴尬地蜷起身子,将脑袋埋进膝盖里,丢人至极地吸了吸鼻子。
  苛丑追着他问:“好么?”
  生平第一次有人这样温声软语地哄着甘衡,竟还是只恶鬼。
  他说:“不行的……苛丑,岐山的喜酒,我应当是喝不上了。”
  苛丑十分坚定:“你要是想喝喜酒,岐山上反正那么多恶鬼,我随便凑两个成亲。”
  甘衡一下子又给他逗乐了,“噗,你这样问过人家恶鬼的意见么?”
  苛丑:“不重要。”
  甘衡:“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岐山楼阁里的金像供奉的是何人?还有一旁牌子上的字又是什么意思?”
  苛丑一听这个,脸瞬间就垮下来,面色阴沉道:“那牌子上的字是我刻的,至于那金像……”
  他说着磨了磨牙,眼睛里都是杀气:“你就别问了。”
  甘衡心里嘀咕,见苛丑这样杀气腾腾的,就好像是那金像跟他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第44章 见财神(二)
  苛丑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要钱么?我知道有个地方来钱快。”
  “哪?”甘衡还真有点好奇了。
  “赌坊。”
  甘衡就纳闷了,你说这鬼啥都不知道,倒是把赌坊摸得门清,他狐疑地看着苛丑。
  苛丑被他看得莫名奇妙,坦然道:“这些人养鬼不就是求财或者求权么?岐山里头的恶鬼没少被抓过去养的。”
  甘衡听着这话先是看了看小曰者,又抬头看了看苛丑。
  他想了半天抵着自己的下巴琢磨了一句:“那我养你们两个是为了求什么啊?”
  小曰者一脸没有用的无辜,心里头有些发虚,甘衡以前养他是用他来捉鬼的,但他实在是弱,不太顶用。
  苛丑一扬下巴,“随便求。”
  那架势大有甘衡求什么,他都能灵验。
  甘衡就乐了,“那就……先求个黄金万两吧。”
  苛丑凑过来,眼角眉梢都带着邪肆的笑,“那便如大人所愿。”
  四方赌馆门前。
  甘衡摸着兜里的两个铜板,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别扭,他实在是觉得自己进这赌馆就跟太监进妓院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是一个没钱,一个没把,都挺局促的。
  小曰者拉着他的手臂,还想劝他一下,他用甘衡的至理名言道:“甘衡,算了吧,你就只剩两个铜板了,你不是都说你这命破财嘛,可别把两个铜板都折了进去。”
  甘衡每次瞎凑热闹就喜欢把自己这破财命挂嘴上,小曰者觉得这样劝肯定好使。
  却不想,甘衡整了整衣领子,提步就跨进了赌馆:“那破老头会算个屁的命,再说了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小曰者:“……”好嘛。
  苛丑跟在身后闷笑了一声,对上小曰者哀怨的眼神,他俯下身把小曰者的脑袋点得一仰一仰的,“没用的小鬼,你看好了,看好甘衡这十万两黄金是怎么来的。”
  小曰者悲愤地捂着被戳疼的额头,心里委屈,也不是他想这么没用的啊。
  甘衡揣着两铜板从这桌溜到那桌,把每桌的玩法挨个看了个遍,直到最后停驻在了一个桌子前。
  这桌玩法简单,就是单纯的根据骰子摇出来的数字算大小,就大和小两个押注的,押中的概率大,赢面就小,但对于新手来说,是很好的试水的玩法。
  苛丑见他在桌前看了老半天了,但是却迟迟不下注,便问他:“在看什么?”
  甘衡摇摇头,轻声同他道:“我看半天了,大概也听出了点规律,这骰子撞盅的声音,是能辨出来大小的,虽然摇的是几点听不出,但是赌这个绰绰有余了。”
  苛丑有些惊异,“你能听出来?”
  甘衡狡黠地朝他一笑,“实不相瞒,我除了点子背了点,在别的事情上都还是挺厉害的。”
  四方赌馆里没有窗户,墙上柱子上全都悬着夜明珠,那光亮明晃晃的都要将这赌场照成大白天了。
  甘衡离苛丑那般近,在这明亮的光晕下,苛丑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肌肤的所有纹路肌理,甚至是脸上轮廓边缘细小的汗毛。
  毛绒绒的、嫩生生的。
  那样狡黠又自信地笑意,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
  苛丑心想,他的甘衡就不应该是方才蹲在桥洞里自艾自怜的模样,他应当不必担心、不必忧虑、不必畏手畏脚,就应当站在这万般耀眼的地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全天下的人都没有他的甘衡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