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你日后可以叫我晏临。”三皇子没好意思抬头看他,“荀畜,我觉得我两是一样的。”
  彼时的荀畜还不知道晏临口中的“我两是一样的”是什么意思,只察觉到小怪物按捺不住了,兴许他再多同对方说几句话,这玩意就要扑出来了。
  三皇子却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还试图去拉荀畜的手,“我的晏临同你的荀畜虽然有所差别,但并无不同。”
  他们都是不被喜欢的孩子,从出生起就没有被期待,所以晏临才会说他们两个一样。
  第89章 阴灵会(三)
  自那以后,晏临当真老老实实上了几天的课,他整日整日要同荀畜黏在一起。
  荀彧子见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他笑眯眯道:“小畜生去吧,好好陪着三殿下。”
  晏临黏着荀畜的这几日,古怪事情不断,走路上被鸟屎淋了一脑袋就不用说了,前几日,晏临同荀畜一起站在池塘边上聊天的时候,那好好的围栏,哪里都没断,却偏偏就晏临靠着的那一块断开了,实在是邪门。
  晏临整个人掉进池塘里,秋日池水寒凉,晏临就算是被及时捞起来,也烧了整整三天。
  病后之后,他吸着鼻子同荀畜诉苦,“荀畜!我发现我最近特别倒霉,我要不要让荀太师替我看看?”
  荀畜眨了眨眼睛,“不用了吧,兴许你就倒霉到这了。”
  晏临打了两个喷嚏之后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他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糖块递给荀畜。
  荀畜看着他手上黄澄澄的饴糖,那糖比大师兄给他吃过的好看多了,外头还用漂亮的布包裹着。
  “诺,尝尝,外头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也就这玩意好吃点。”晏临一点也不觉得几块糖贵重,他随手就丢到了荀畜桌前。
  荀畜从里面拿出来一颗放进嘴里,他有点想念大师兄给他的碎糖的味道了。
  可入嘴的味道同那日实在是不一样,少了一种味道……
  晏临问他:“甜么?”
  荀畜思考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
  晏临一愣,“不甜?不可能啊。”他说着也拿起一颗放进自己嘴里。
  “不是吧,荀畜,这还不甜?你是有多能吃甜啊?”晏临嗦着糖,实在是不能理解荀畜的摇头。
  荀畜也不知道甜不甜,他只知道,这同师兄给他的那颗不是一个甜味。
  “算了,早知道你这么爱吃甜的,那我下次多给你带些。”
  那天荀畜回去就之后,就把缠在他脖颈处的黑雾拽了下来,“现形。”
  小怪物还不知道要挨训,他屁颠屁颠地现出形来,这玩意越长越大也就越趋向人的体型了,只是什么都没有的肉块越长越像人实在是有几分可怕。
  小怪物黏黏糊糊地就要往荀畜身上蹭,却不想荀畜伸出食指冲着他一点,这笨拙的肉块就愣在了原地,仿佛被地面黏住了。
  荀畜问他:“为何要频频捉弄晏临?”
  小怪物磨牙,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地冲荀畜呲牙。
  荀畜同他对视,少年人出落得实在是出尘,这一人一肉块相对而立着,实在是一半美丽一半丑陋的画面。
  荀畜见小怪物一直冲自己逞凶,他决定惩罚对方一下。
  他点着小怪物说道:“真丑,不如就叫你苛丑。”
  小怪物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先是一愣,就听到荀畜唤他:“苛丑?”
  小怪物一下子整个兴奋起来,他一把将荀畜扑到地上,欣喜不已地贴着他。
  荀畜只觉得左胸口出温温胀胀得厉害,他生平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受。
  他摸着小怪物的头顶,“苛丑,我替你取名字了,日后你便要听我的话了。”
  小怪物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蛄蛹,也不知道把这话听没听进去。
  …………
  有一日,晏临带着荀畜去了他的秘密基地,是宫内一处废弃的小房子,那里头荒草丛生,四周都寂静得厉害。
  晏临紧紧地握着荀畜的手,他冲荀畜说:“你不要害怕,有本殿下陪着你呢。”
  可实际上却是他自己害怕得手都在抖。
  晏临:“这里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有一个疯女人……你小心些,要是被那疯女人缠住了,我可是会扔下你就跑的。”
  荀畜看了看荒芜人烟的院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晏临同他解释:“这里原先是专门关押冷宫里妃子的地方,后面没什么人进来也就慢慢荒废了。”
  “那我们是来这做什么?”
  晏临神神秘秘地冲他一笑,“等带你去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院子里,里头就突然传来某种软骨动物在地上爬行的声音,那声音摩擦着地上的草皮,发出渗人的声响。
  本来胆子就小的晏临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荀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荀畜把手伸进衣服兜里惩罚地点了点衣兜里的小怪物,面不改色道:“没有。”
  晏临再竖着耳朵一听声音还真没了,可他这心里还是有些发慌,“我刚刚……明明……”
  荀畜抬脚走进去,“许是殿下听岔了。”
  听岔个鬼,荀畜也是不明白了,每次只要有晏临在,苛丑势必都会折腾一下晏临。
  等到了地方,是一出有些破败的屋子,屋子虽然破败,但是被人收拾得很干净,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木头香味。
  荀畜走进去一瞧,只见那屋子里堆满了木头,有已经雕刻好的、也有雕刻到一半的、还有天然的还没有雕刻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雕刻木头的工具和满地木屑。
  晏临还是第一次带人到这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嘿嘿,这些可爱么?都是本殿下雕的!”
  荀畜细细拿起地上的木雕瞧了瞧,晏临雕刻木雕应当算是有天赋的,一只猫、一只狗就这样在这根木头上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了,栩栩如生。
  “刻得很好。”荀畜由衷地夸赞道。
  晏临听到这话眼睛都亮起来了,随后他半蹲下身子,声音闷闷道:“从未有人这样夸过我雕的东西。”
  他说着又抬起脑袋,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问荀畜:“阿荀,我还没有刻过人,等日后,我技术精湛了些,我可以刻你么?”
  晏临望着荀畜,诚心诚意地问他,只是还有后半句没有说,他其实想说:阿荀,你生得这般漂亮,我只想刻你。
  荀畜一愣,不知道晏临为何要刻自己,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晏临一喜,“蹭”地一下就要从地上站起来,邪门的是,那满架子的木刻工具明明离着他还有点距离,却偏偏就在他站起身来的时候,架子塌了,所有东西全往晏临身上砸去。
  “哎呦!哎呦!”晏临被砸得大喊,这还不算完,这些玩意掉下来砸他也就算了,甚至还有活像长了眼睛的,追着晏临满屋子跑!
  吓得晏临大叫,“阿荀!救命啊!闹鬼了!肯定是那女人嫌我们在这太吵了,来找我们算账了!”
  荀畜看到那些工具上飘着的黑雾,只觉得一阵头大,他低声喝道:“苛丑!”
  黑雾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
  晏临连忙躲到荀畜身后,悄悄地探出个脑袋打量着屋内,他瑟瑟发抖道:“这屋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荀畜:“……”
  而同样趴在荀畜身后的苛丑同晏临仅有一寸距离,这小黑雾双手环胸盯着晏临,隐隐邪恶地翘起嘴角,似乎在思考着怎么下手。
  荀畜把手伸到后面,先是警告地拨了苛丑一下,随后手遮在了他两中间,冲晏临道:“走吧,一会师傅还要同我们两个讲课呢。”
  晏临这才悻悻地同荀畜离开。
  少年人总是无忧无虑的,晏临当下最大的痛苦就是那些个之乎者也的课上不明白,极其痛苦,但是好在荀畜很擅长,荀畜学什么都很快,晏临不会的,可以让荀畜替他作弊。
  晏临在屋里说的那句要刻荀畜的话,两人都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些儿时戏言的话,被一阵风、被一场雨、被一场花开就惊忘了。
  可人不会总是无虑的少年时候。
  三年后。
  晏朝的大皇子死了,死于一场怪病,临终的时候浑身都泛着银白色,就连浑身毛发都是白的,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被所有人认定为晏朝未来储君的少年,临死前说不出一句话,浑身上下还不停地流着银白色的脓,好不渗人。
  荀彧子现如今已经将“道”发扬光大了,宫里宫外许多信奉他的,大皇子这怪病也就轮到他来救治了。
  荀彧子穿着一身道袍,嘴里念着阵法一步一步朝大皇子走去。
  大皇子躺在床上,他现如今已经不能动了,可他死死地瞪着荀彧子,挣扎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朝荀彧子指去。
  荀彧子被他的眼神看得眉眼一跳。
  但是好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其中的关窍,圣上甚至还拉着荀彧子的说,悲痛欲绝地说:“太师,我儿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