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吕显忙叫了人来,把何贵妃连同她身边的雨燕都拉走了,他还小声吩咐下去,要将她们主仆二人分开关押。
  宁妃江氏胆子小,也不敢上前去看,更不敢多管闲事,只在角落里站着,当个隐形人。
  惠妃安排人将孩子带走,又让人将屋子里收拾干净,凌帝脸色颓败的坐在那里,眼神涣散。
  一时之间,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内室里张皇后的哭声也逐渐小了,只剩下呜咽之声,氛围很是沉寂。
  最后还是凌淑锦站了出来,对着皇上说:“父皇,您要不要去看看母后?”
  凌帝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女儿,伸手示意她过来,凌淑锦看了像是突然老了十岁的父亲,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今天她算计了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毁了她一生的父皇。
  “淑锦,回自己院子里去吧,回去歇着。”
  凌帝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今日的种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是他懦弱怯战,让只有十六岁的女儿去匈奴和亲,是他为了平衡朝局,给自己十八岁的女儿找了一个病秧子驸马。是他为了培植宣王的威信和势力,默认礼部罔顾祖制,纵容的何贵妃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去挑衅皇后引起争端。
  是他做了太多的错事,上天才要在重阳祭祖这天,带走他的儿子。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看父皇红了眼眶,凌淑锦也落下泪来。
  筹谋这一切,她从不后悔,她不是因可怜父皇而哭,是为了母后而哭。
  马上,母后的大仇就将得报。
  没等回到宫里,吕显就让人撬开了雨燕的嘴,让她供出了卢皇后之死。大清早刚起床的凌帝,被这个消息轰的气血上涌,若不是吕显扶着,怕是要栽倒在地。
  凌淑锦装作刚知道这个消息,哭的死去活来,直至晕了过去,被人送回公主府。
  回去的马车上,裴柔丽抱着凌淑锦,小心的喂着她水。
  昨夜张皇后的事情折腾到大半宿,凌淑锦等着吕显的消息,基本没有睡,这又哭了半晌,此时手都是抖的。
  秋晨秋灵守在一边,哭的眼睛红肿着。
  她们知道,公主是真的伤心,纵然早就知道了真相,可是一番处心积虑,真相终于大白于众人面前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愤愤不平。
  为了她的母亲,也为她自己。
  到了公主府,裴柔丽将人一路抱着回了落辰阁,秋灵去请了太医过来,为公主诊治。
  直到了晚间,凌淑锦才稍微好一些,裴柔丽一直守在她身边,看她醒了,赶紧让秋晨去厨房里拿白粥过来。
  看着她们忙来忙去,端茶递水的,湿了帕子给她擦脸的,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冲着她们摆手:“别忙了,我没事。”
  大约是哭的太久,她的嗓音已经嘶哑,裴柔丽只听了一句,便背过身去,眼泪落了下来。
  “别哭,告诉我,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没事,昨夜已经被抱回了三月春,刚白惊差了人来报,说已经吃了乳母的奶。”
  不过到底是早产儿,孩子瘦小的很,白惊说抱在怀里,轻的吓人。她刚落地时便要张嘴大哭,费婶儿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从留好的后窗里将孩子递了出去。
  程应允现在掌管御林军,他提前在后窗守着,将孩子抱走了。
  孩子太小,只包了个薄毯,他单手撑着,用宽大的披风遮盖住,将孩子抱到凌淑锦院子里,费伯在那里等着。
  当时孩子已经快没有呼吸,小小的胸口微不可见的起伏着。
  费伯连忙抓着孩子的双脚,将孩子倒立过来,拍打她的脚掌,脚底板都拍红了,小孩子才哭了出来。
  程应允一个历经沙场的人,听见着细弱的哭声,才放松下来,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天知道这一路上他有多害怕,担心这好不容易救出来的孩子,再死在他的手里。
  费伯将孩子用早就准备好的厚被褥包裹着,程应允利用职务之便,错开御林军巡防的时辰,让费伯带孩子翻墙出去,白惊在墙另一头接应。
  回来的路上,白惊问费伯害不害怕,他摇了摇头,说是他这辈子干过最刺激的事,下回再有这事,请一定还找他。
  逗得白惊哭笑不得。
  “孩子还活着就好,御驾回宫了吗?”
  “我们回来的时候,礼部的梁茂昌已经被削职下狱,御驾暂由程应允带兵负责护着回宫。不过皇后娘娘刚刚小产,身体虚弱,不便移动,留在行宫修养。”
  无论是何贵妃致张皇后小产,还是何贵妃母子害死卢皇后,都是皇室丑闻,皇帝本不欲宣扬,可奈何陪同的人太多,想瞒也瞒不住。
  张皇后痛失一子,心中悲愤,竟然下旨毒死了产房里的侍女和产婆,只留了芝蕊的命。
  理由就是这些人护主不力!
  皇帝知道她在气头上,也就随她去了。
  惠妃听说了,不由得为那产婆可惜的慌,她并不是张皇后宫里的人,还是临时找来的,却无辜丧了命。
  费老儿等孩子睡着了,就出来门口,等着老婆子回来,费婶儿身上好些血,下了车看见老伴儿,就先说血都不是她的。
  白惊看二老平平安安的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连忙套了车,将人送回青州。
  怕张皇后反应过来杀人灭口,白惊让二老先和江品言住在一起,说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江夫人找了信任的高手住在院子里,为的是保护女儿的安全。
  将二老安排在这里,她也放心。
  等秋晨端来了白粥,裴柔丽小心的将凌淑锦抱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喂她喝粥。
  凌淑锦这番痛哭,为的也是让她父皇看看,希望他能生些恻隐之心,重罚何贵妃母子。
  隔日早朝,国舅爷卢立新就和御史台的人一起,告何贵妃和宣王因一己之私,谋害先皇后,又致张皇后小产,请皇上赐死何贵妃,贬斥宣王。
  宣王同党在朝上为主子据理力争,将所有过错都推给了何贵妃*一人,说宣王都不知情。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卢立新为先皇后喊冤,说若是皇上不处罚何贵妃母子,他就一头撞死在朝堂上,以祭先皇后亡灵。
  张氏的人也跟着一起嗷嗷,哭诉张皇后失子之痛。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乱成一团的朝堂,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最后决议赐死何贵妃,宣王闭门思过,至于思过到什么时候,皇上没有说。
  但无论如何,有何贵妃这样的母亲,宣王跟储君之位是彻底无缘了
  宣王府内,凌弘宣跪在院子里,接过吕显递过来的圣旨,跪下谢旨的时候,嘴角撤出一抹讥讽的笑。
  他笑母亲的愚蠢,父亲的狠心。
  多年的筹谋,付之一炬,他怎么能甘心?
  他被幽禁,府里的宫人也大都被吕显带走,那些发誓要和他同进退的谋士,在听到风声时,已经卷包裹逃走了。
  平时热闹的府邸,一下子安静下来。
  也不是很安静,因为他的王妃姬妾在哭。
  “再哭都给本王去死!”
  一嗓子嚎出来,周围安静多了。
  他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放声大笑着,跟疯了一样。
  宣王府的情景,不久后就传到了公主府,凌淑锦听秋灵讲着,心中无甚波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她和凌弘宣一起长大,知道他心狠手辣,又善于筹谋,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恐怕现在朝廷里有些官员还对他不死心呢,特别那些已经和张氏闹翻的,失去了依仗肯定惶恐不安。
  对张氏忌惮的肯定不是只有宣王的同党,还有她的父皇。
  他要稳坐帝位,就不会允许一方独大。
  一个棋子被吃了,就要赶快祭出第二颗。
  不过半个月后,凌帝便给凌弘靖和戚家千金赐婚,那些宣王同党,立即开始向靖王靠拢。
  还在行宫修养的张皇后,看完父亲和哥哥寄来的书信,转身就扔进了炭盆了。
  这才刚进十月,一场雪都没有下,她却整天觉得冷飕飕的。
  费大夫给她留下的那些补药,她喝了没几天,觉得太苦就不想再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想活了,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以前她处心积虑,为后位稳固,为弘祥的储君之位。
  可是现在想想,一切有什么意义呢?她不过是张家巩固权势的一个棋子,她的孩子没了,没有人关心她身体怎么样,只责怪她马虎大意,被何贵妃得了手。
  皇帝那里,对她更是没有一点怜爱,只想着朝局,宣王没了,这又来了一位靖王。
  一切都如她所料!
  现在父亲又写信让她去找惠妃的把柄,又让她去斗倒靖王。可是就算没了靖王又怎么样,还有宁妃的儿子,后宫里还有那么多女人,宁妃的儿子没有还有人再去生。
  她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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