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的发没盘成髻,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散散挽在脑后,对上燕姒看过去的目光,长睫半垂,在桂花树的茂密枝叶下瞧不清,显得很是妩媚。
  阿姒。唐绮弯着眼睛,说:怎么还带了个小子来?你不放心我啊?
  燕姒别开脸,美是美,美如蛇蝎了。
  我怕走夜路。
  唐绮意味不明地笑,拿出折扇,在手里展开,抬步先行,唉,哪日你对我放心了,我怕是做梦也要笑着醒。
  燕姒用眼神示意澄羽跟上,自己先追上去,和唐绮并肩走着。
  殿下,您又说我听不懂的话。
  唐绮踩倒葱郁小草,说:你比谁都懂。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疯癫
  ◎二更。◎
  国子监里四下静谧。
  唐绮走得肆意,并不去看四周,说话声也没刻意去压,她说:是你姑母叫你来的么?
  燕姒并不爱跟唐绮聊天,唐绮喜欢自顾自地说,偶尔说的话,要连带着拐许多弯,燕姒费劲半天,才能弄清楚她的言有所指。再或就是现在这样的提问,问个八九不离十,让燕姒生出一种她能看穿所有事的错觉。
  没有毫无缘由的看穿,除非她极慧。若真是如此,唐国女子开国,公主与皇子一样享有继位权,她真的就只甘心做个闲散纨绔?
  燕姒仔细看着脚下的路,随唐绮穿过庭院。
  是殿下让我来的。
  唐绮又笑了,阿姒,你好能装。
  我信殿下不会要我的命,别的则要另说。燕姒也笑,殿下不会指望我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入了这椋都,身处龙潭虎穴,还能无防人之心吧?先前我已经说过了,我所求无非自保,殿下所求我也不感兴趣,那么,大家都是逢场作戏,装不装的,何必计较呢?
  今夜星子亮得好,唐绮仰头看了看,步子迈得更显洒脱。
  言之有理。我会让你对我感兴趣的。
  燕姒落在了她的后面,故意拉出些微距离,尽管那宽袍掩了唐绮窈窕,但她的高挑,在夜幕中又让燕姒想起了思霏。
  这种相似,真的毫无半点干系么?
  燕姒心中琢思着,唐绮对国子监的地形显然是很熟悉了,没有堪舆图,他们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了白日里燕姒见过的那堵墙。
  前头的人停下脚步,转身回眸,这墙砌了许多年,爬过去会留下痕迹。
  燕姒看向跟在身侧的澄羽,有法子吗?
  澄羽往前几步,去墙边察看一番,回来摇头说:姑娘,土太旧,周围也没有能供人攀爬的落脚点。
  那殿下之前是怎么进去的?燕姒扭头,对上唐绮含着笑意的目光。
  唐绮抄着手,说:你想知道啊,唤声好听的。
  燕姒难得窘迫一回,看看澄羽,说:罢了,再去找。
  墙边杂草生得茂盛,燕姒沿着墙走,暗沉光线下,她视物不够清晰,没走几步就一脚踩进个浅洼,整个人往前趔趄。
  唐绮就在她身旁,极快伸手带了她一把。
  你瞧瞧,唤一声比自己找来得便宜,何必耗时耗力呢?
  燕姒微不可察地叹气,侧过脸扬起下巴,一双眼睛定定看向她,殿下想听我喊什么?
  耳边有轻巧的风,唐绮看见燕姒额前的碎发微晃,那眸子里像是盛了一斗星辰。
  她松开扶住燕姒胳膊的手,别过脸,说:你都叫楚畅什么。
  姐姐?
  燕姒微微愣怔,她可高攀不起。
  可是人家二公主就是想听,到底要不要叫呢?燕姒试图开口,却死活吐不出那两个字,二人僵持片刻,唐绮又举步往前走了。
  下次吧。唐绮背对着她,说:跟我来。
  土墙砌得高,但院子总得有门。
  唐绮把二人领上一条小道,前边道路多岔口,七弯八绕片刻,总算到了门口。
  她既然知道门在这里
  殿下明明认识路,为什么还把我带到墙边去?
  燕姒这样想,便问了。
  唐绮没答,澄羽却指了指门,说:姑娘。
  燕姒走近一看,见一把大锁挂在门环上,上头的铁链得有两指粗。
  殿下既然带我们来了,想必有法子。
  唐绮点头默认了,踮着脚伸展手臂,在门框上头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把钥匙来。
  燕姒了然笑着,站到一旁等唐绮去开锁。
  里头的人凶得很,我上次来,她追着我打,吓死人了。
  门被吱嘎叫着推开,唐绮取下立门柱上的火把,从袖袋中拿出火折子,吹燃了去点火,燕姒在火光中看清她的面容,那嘟出来一下的唇上,口脂仍是很艳。
  大半夜的,她竟还保持着白日里的妆容,这人还挺臭美。
  唐绮把火把举到澄羽跟前,侧头来问燕姒:这小子叫什么?
  澄羽。燕姒下意识答着。
  澄羽,拿着。唐绮把火把递给他,自己负手入院。
  澄羽接过火把帮燕姒照亮四周,这院子比那堵墙的年岁要久得多,入眼所见杂乱无章,野草灌木遍地横生,中间的石板汀步都被盖得瞧不出了,倒是靠右边有人时常走,走出了一条光秃秃的泥巴路。
  说是院子,周围却只见高墙,廊子也没有,独个儿一簇堂屋与小门两相对立。
  堂屋跟前摆着一口硕大的三角炉鼎,除此外,就剩院中还有些矮小断柱,在灌木中露出一角,再没了其它陈设。
  这里怎么能住人?
  燕姒不解,顺着泥巴路跟上唐绮。
  三人在紧闭的堂屋外停下,唐绮纠正说:不是住,是关。
  燕姒问:没人看守?
  唐绮侧立让出路,说:总之人在里边。
  按照方位来推断,于红英给的地方的确是这里没错。但唐绮这话,似乎不太想进去。
  燕姒猜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似有些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子,说:你们去吧,那人真的凶。
  来都来了。
  燕姒跟澄羽互换眼神,二人抬脚上阶。
  澄羽上前欲要推门,门后突然响起桀桀诡笑,澄羽皱着眉,猛地将门推开,笑声消失,火把先入,眼前是一座蛛网裹缚的残破佛像,老佛龛倒在地上,蒲团积满了灰。
  燕姒站在门口,澄羽先进去找了一圈儿,走回来说:没人啊。
  人既然是关在里面的,想必方才的笑声便是其发出的,或许躲在某个角落,燕姒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去,正要说找,门后突然跳出一团黑乎乎的活物,澄羽要拦已来不及,那活物扬手一把灰撒了燕姒满身。
  咳咳咳呸!
  奸贼!吃我一击!
  尖细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强劲之力,似要将耳膜刺穿,燕姒抬手捂住耳朵,澄羽已带住她肩膀,将她拽出了屋。
  那活物几步追到门边,澄羽将火把举高,二人这下瞧清了活物的真面目。
  这是个老妇,她身上罩着破烂幡布,手腕和脚腕都被铁链所禁锢,见自己不能再往前,蹲身在地上抓了一把碎石子,又要掷来。
  燕姒和澄羽遂连退出了几步,唐绮双手环抱着腰,站在台阶下哈哈笑,我都告诉你了,她可凶。
  燕姒蹙眉,仔细观察这老妇。
  她手脚健全,四肢有力,若不是因为受困,只怕攻击力不会弱。她约莫已经被关在这里许久了,一头灰白的发多处打结,乱糟糟地坠在肩头,盖住她的脸,却没挡住那双凹陷下去的眼。
  于红英没说,这是个庙。
  人被关在庙里,是要做什么?
  叫她忏悔。
  但见她这番行状,燕姒便知她根本无心悔过,或者说她根本没觉得自己有罪。
  奸贼!奸贼!
  她怒瞪着燕姒,张牙舞爪想要扑出来,带动锁链绷直,勒得她整个人往后弹,但她似乎气得不行,反复挣扎,最后退到屋中,走来走去,像是要找什么可以攻击的东西。
  这人俨然已经疯了。
  燕姒心头暗叹。于红英或许不知道,想从一个疯了的人嘴里挖出什么真相,那得多难,除非给她种下一只明神蛊,令她恢复神智。
  这是唐国,哪里能找到这类偏门蛊虫。
  何况,唐绮就在眼前,燕姒并不能直接告诉这老妇,自己是荀大家的外重孙女。
  算了。她都这样了。燕姒拿出帕子擦了脸上的灰,转身往台阶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