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殿下也知道怕,既然知道怕,怎就没有防患于未然呢?
  唐绮折臂枕着脑袋,在她妻面前诚恳地认错。
  怪我,我错了,公主府里边,还有御林军里边,有细作,先前一直忙着,是我太疏忽。
  燕姒扁嘴说:殿下还跟我演呢?你当我什么都不知晓?你早就料到今日会有人从中作梗,否则不会固执地留下江姑娘在我身边,更不会在事发后,滞留大白桥那么久,迟迟才到。
  唐绮尴尬赔笑道:还真是瞒不过夫人。
  燕姒一只腿伸出去压着薄被,这天儿太热,纵情一场,还没将一肚子火给泻光。
  她哼说:让我来猜猜看,殿下是从何时意识到身边人不干净的,是不是,半年前御林军斗殴那事儿?
  唐绮颔首道:是,也不尽是。御林军发俸禄,我瞧办事处有人不满了,暗中留个神,加上后头发生好几回,南北两大营的冲突,就有了数。
  燕姒把玩起唐绮的一缕发,轻声道:殿下给我讲讲呗,可有了怀疑的人?
  唐绮微微蹙眉道:尚无实证,但想必很快就知晓是不是那人了,等有了实证,再同你细说,可好?
  御林军里头究竟如何,燕姒是知之甚少,她看唐绮温柔神情,便叹气道:这个先放一边,先生走前让你查府上的账,你别忘。
  唐绮道:不忘,禁足半月,怎么也能查个清楚,另还有一事,要请夫人相帮。
  燕姒忽而想起来柳阁老提的另一计,误以为唐绮在说那事儿,就跟着皱起眉说:先生跟殿下都知晓,于家想要脱困,那再叫振东伯把堂姐送来,此事怕是不好办的。
  我不是说的这个,这个端看侯爷和六小姐怎么决定,先生言下之意是父皇防备于家,怕入秋后,父皇削减边关用度,以及,侯爷的安危。如今你在我府上,侯爷的安危对父皇而言,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你明白么?
  明白了。燕姒重出一口气,顿了顿,又道:那殿下让我帮什么?
  唐绮牵她的手,说:公主府府内的账目我能自己查,但外头的那些个生意,还有几处皇庄子的收成,你能不能托人请宁浩水帮忙搭个手?他办事得力,我也能信得过。
  燕姒才明白过来,她是想着这里。
  这有什么帮不帮的?浩水本就受殿下提拔,才有今日成就,他定乐意为殿下效劳,我明日就让澄羽去传话。
  唐绮只要看着她妻,就不禁身心愉悦,她吻燕姒的手指,珍视之意自己都未发觉。
  燕姒见她沉默不说话了,凑近些许,隔着手掌吻唐绮的唇,退开来时,小声道:殿下,我也有事要同你讲。
  唐绮眯眼笑着:嗯?
  燕姒迎上她的目光,柔声道:不管今日之事,三殿下有没有从中插手来害您,您都莫要去难过。因为殿下所作所为,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更是不愧于心。殿下敌者,非手足兄弟,仅是外戚恶势,三殿下若想不明白这些,便随他去。
  月光映入榻前白纱帐,幔帘未能阻拦那一抹皎洁,皎洁落在身前人精致脸庞,衬得那两泓清水透彻,唐绮凝望她妻灵动眼眸,整颗心也跟着融化成水。
  她拉开手,凑上前去亲吻燕姒的唇。
  她闭着眼,在三更梆子遥响的这个刹那间,才意会过来,先前她妻为何会跟她打打闹闹。
  燕姒等她退开,才又说:你不要去试探父皇和大殿下对你的信任,你只要做你自己,看他们如何待你,眼神会骗人,好听的话也可能是骗人,但所行不会。我和于家,都信得过殿下。
  唐绮刮她鼻尖说:阿姒啊,有你真好。
  燕姒却不是这般想,她始终还惦记着大祭司临离开椋都前所说的话,否卦,否卦主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唐绮这个劫,真的这样安然度过了么?她还要等,等明日的圣旨,若圣旨下来了,得志的是谁,便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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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成兴帝突然在龙榻上剧烈咳嗽起来。
  曹大德就在账外伺候,一个激灵醒了,马上爬起来道:陛下!陛下可还好?奴婢立刻去请太医!
  成兴帝叫住他,抓住他挂帐的手,说:不用去,此时不可以去。
  话才说到一半又猛地咳嗽,曹大德马上拿帕子给他,接到的却是一滩刺目的鲜血。
  曹大德脸色巨变,赶紧拿了软垫靠在成兴帝腰后。
  成兴帝靠着垫子喘息,好半天才平复下去,他侧目去看寝宫内的昏灯,喃喃道:去元福宫,让昭皇妃来见驾。
  曹大德闻言就要往外走,成兴帝有了半瞬犹豫,又摇头喊住他,失魂落魄地叹息说:罢了,别去惊动她了,都罢了
  这夜宫中的耳目不可能睡得着,只要他的小昭一动,坤宁宫立时就会知晓。女儿刚被他革职,二十四衙门小鱼小虾多,三更过了,锦衣卫就要二次换岗,他不该冒险。
  更不该,只因那心中执念,去冒这个险。
  成兴帝的手无力垂下去,盯着掌中染血的帕子,自嘲般地笑。
  曹大德看得一阵心疼,偷偷抹泪,转身去给他倒水了。
  无人能知晓。
  此时,跨过陵江,在唐国鹭州响水郡,有人斜靠屋顶的飞角,夜观星辰,掐指卜算。
  等一只黑鸦啼叫着栖在枯树枝丫上,这人笑颜森冷,轻声说了句:原是紫薇星来挡
  由此向北边望,北斗之主的光泽,悄然黯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诏书
  ◎该怎么去对付唐绮,他要好好想。◎
  唐峻没有睡。
  庭里海棠开败,风一吹,残瓣离枝,如人离世。
  他静立月下,看那残瓣飘扬,坠进葱郁草地。
  谷允修是五月生的,满十八岁那时,在宫中过的生辰,皇子所里也有几株海棠,唐峻记得他酩酊大醉,从宫墙墙头翻下来,就滚到一颗海棠树下,靠着树看唐峻趁月色舞剑。
  一晃一十三年余,这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唐峻不喜欢剑。
  而谷允修的父亲曾说他不是练武那块料,他的刀法和拳脚都不怎么出彩,过了年岁不得进益,每次练功,前锦衣卫指挥使谷叔,就会看着他摇头叹气。
  但他总是不服,他曾问:本殿铁骨铮铮男儿郎,怎还不如二妹?
  谷叔*指自己家的小子,说:殿下缺了修儿的蛮劲,二公主爱讨巧,她使的是剑。
  后来唐峻才扔了绣春刀,改而练剑。
  谷允修这个人是个憨傻的怂货,唐峻练完剑,朝他走过去想扶他一把来着,他或是因醉酒,壮了怂人胆,一改往日闷声不想的怂样,将当时才年仅十五岁的唐峻扑倒在草丛里。
  那时他说了句什么,唐峻现下想不起来了。
  太久远。
  久远到当时枝头有没有落下海棠花,唐峻都记不清楚,好像落了,又好像没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唐峻懂得这个道理,他的确避谷允修如洪水猛兽。
  自那日后,插科打诨再也不找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憨货,得了母后恩赐的点心也不会再给谷允修留,他出宫离府,谷允修到端门相送,他也一句话都没同这人说,就那么步履匆忙擦肩而过。
  幼时那个替他出头,替他抱不平,给他递帕子的小哥哥,被他锁进内心深处,再不敢与之接触。
  他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啊,怎能染上断袖之癖!
  若被中宫发现端倪,别说一个谷允修,十个谷允修都不够死的。
  但有什么用,十三年安稳,这人还是死了。
  唐峻抽出长剑,在海棠花树下挥洒自如,记忆被凌厉剑芒划开一道裂痕,昔日生涩的招式如今已烂熟于心。
  可惜。
  那个憨货再也看不到了。
  大皇子妃四更披衣走入庭中,值岗的护卫欲要请安,被她抬手阻止。她挺着大肚子,拎着一壶菖蒲酒,慢步走到唐峻身侧。
  殿下。
  唐峻循声回头,收了剑势,沉声问:你怎么起来了?
  周巧是个体贴的妻,她将手里的酒递给唐峻,轻声慢语道:来陪殿下,送谷指挥使一程。
  唐峻接过酒壶,虎口攥紧,一张脸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菖蒲酒洒进脚下土壤,青草沾染了酒香。
  周巧说:谷指挥使在天有灵,等着殿下为他报仇。
  唐峻颔首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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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朝。
  明和殿上缺席了两人,一是被革职禁足的二公主唐绮,另一位是日前进宫参二公主的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宋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