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燕姒垂下首,长久的沉默之后,于红英收回目光,又道:懂了,话说得差不多了,时候也不早了,推我回去吧。
  这日姑侄二人绕廊长谈,事情几乎全被于红英给说中。
  燕姒被唐绮八抬大轿迎接回公主府,侍卫组成的队伍拖出老长,唐绮打马陪行,燕姒坐在软轿上,掀帘去看沿街驻足围观的百姓,这是二公主给于家的优待与重视,消息很快就会飞遍唐国,成为椋都近来最热议的茶余饭后谈资。
  不日,新帝登基。
  远北侯杜平沙观完仪典,撤离椋都,她临行前,在端门叩拜唐峻,得唐峻在门楼上以注目之礼相送,他们无需再表什么感言,双方就远北过冬的粮食和后续的军饷达成了一致。
  可以说,有杜平沙在的一日,远北就不会反唐峻。
  场面功夫做足了,私底下,昭太妃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唐绮心疼,几次散朝后,在勤政殿提起这件事,说想把太妃接到喻山脚下的行宫里将养,那处离成兴帝近。
  勤政殿里的龙椅硬得很,唐峻在上面稳坐不动,左右是沉稳惯了的人,并不在意这些,他不想让唐绮接人走,每次都含糊其词,又和颜悦色地对唐绮说:喻山那边湿气很重,娘娘身子不适,哪里能去得。对了,二妹快来,这个花名册是内阁呈上来的,各地州府征银节度使人选,你帮朕看看,可有什么不堪用之辈?
  唐绮猜得出唐峻的意思,面上未露任何不虞,依旧凑到御案前,接过花名册在手中翻看。
  柳阁老为陛下选的这些人,多半是错不了的。大哥自己可还有其他人选?
  还是你懂我。唐峻笑着道:连小公子那有几个幕僚,这不是不方便带进宫来么?
  国丧刚过,连易就设清谈宴。
  这事儿唐绮听说过,她把花名册合上递回去,勾唇道:陛下让我去见?
  唐峻往外瞧一眼,曹大德守在殿门口,外头没有别的言官在等着觐见,他神色稍松,但仍是小声地道:怎么样?妹媳归家了,你可是不便?
  唐绮莞尔道:臣妹就说在外头吃个酒,叫上跟前的长史,再请督察院副都御使作陪,与家妻讲是叙旧便可。
  唐峻食指点了点,也跟着她笑:你呀你!早在去年百花春日宴,朕就察觉出你的心思了,于家妹妹的确是好,能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日前偷溜去城西先生家里吃酒,也是找的借口蒙混吧!
  唐绮忽略掉唐峻派人盯着她这事儿,笑得坏得很。
  大哥也懂我!
  第197章 相和
  ◎(第三卷完)◎
  唐绮去帮唐峻见过了连易推荐的幕僚,这些人来自各州府,大多进士出身,在都中待职,身上还没有官品,有的人上了年岁,等的时间太长,那些文人骨子的傲慢和酸腐气已经被消耗殆尽,但还是缺乏在铜臭里打滚的经验。
  连家私宴上,他们少不了对当今天子一番吹嘘奉承,又各自说着自己不怎么高明的政见,唐绮听了半天,席间只客套寒暄,她混迹椋都花坊酒肆长达三年,如何应付这类人已是精通,含糊着也就过去了。
  等席散,连易多留唐绮一步,走在二公主身侧,微躬着身,谦卑地问:殿下觉得这些人如何?
  唐绮提了几个还算不那么滑头之人的名字,立在垂花门前说:这是可堪用的,地方上的征银节度使人选,牵涉到国库储备,里头算账拔尖儿的,人老实的,办起事儿来也肯实干,小连大人认为呢?
  这穿堂秋风凉人半截心,连易没想到唐峻如今这般倚仗二公主,他选的人还要被再挑一次,心里头不怎么是滋味儿,面上则不敢表露出半分不悦,只毕恭毕敬地道:殿下深谋远虑,所言甚是。那就殿下方才提的这几人了,明日微臣拟一份折子,送到御前去。
  唐绮斜视着他,目光里有一丝玩味,很快离敛眸藏尽,笑道:陛下正需用人的时候,多亏小连大人在旁不遗余力地保荐。
  她的广袖随风而动,紫金袍子浮现出尊贵的气派。
  连易未敢直视,在秋风里避开了她的目光。
  应当的,都是微臣应当做的。
  唐绮抱臂往前走,连易就跟在身侧送她出去,二人前后相差半步距离,连易忽然听到唐绮似漫不经心地再次开口。
  今年春闱及第的人里,本殿记得还有个探花郎宁浩水,商籍出身,算账也是一把好手,你在折子里添一笔,就让他做鹭州的征银节度使吧。
  连易先前自然听说过这个人,此人年纪轻轻,一考便蟾宫折桂,是个胸有伟才的小书生。他知道其出身曾经的商贾巨贵宁家,也曾想要拉拢收归己用,但后来一查才知,是二公主府里送出去的人,最后只能作罢。
  眼下二公主直接让他来保荐宁浩水,等同于利益对交,唐绮认可他推的人,他也得帮唐绮推一个。
  这笔买卖不亏,但连易尚有疑惑。
  他脚下没停,跟着问唐绮:殿下怎么不自己跟陛下提此事?
  唐绮坦坦荡荡地一摊手,侧目看着连易道:本殿志不在椋都,不日就要自请封地离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岂不是两全其美?
  字面上唐绮没有为连易解惑,但话里话外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
  这是在告诉连易,她无心争什么抢什么,连易再一想鹭州,心中是一片澄明,他听懂了唐绮话里的意思,脚下步子一顿,抬手拜道:多谢殿下成全。
  唐绮无言,含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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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公主府小院的女使们忙里忙外,张罗着开饭。
  唐绮解下披风,直接递给旁边立着侍奉的小菊,坐定后就牵起燕姒的手。
  一会儿我有事想同你讲。
  周围都是人,燕姒想把手抽回来,拽了两下没拽动,只好作罢,随了她去,颇是无奈地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要讲什么事?
  唐绮近日学会了卖乖,她总是用一种弱势的、可怜的眼神,注视着燕姒,而后特别无赖地道:我乖一点,夫人就会原谅我。
  好啦。燕姒说:已经原谅了,你坐好。
  唐绮坐不好,她跟突然没了骨头一样,坐在一起上半身就往燕姒身上蹭,要么倚着,要么靠着,腰软了,背也挺不直。
  厅内侍奉的女使们在偷偷窃笑,泯静扫眼四周,用眼神遣退众人,自己布好菜,也跟着退到门外,把难得的空闲留给了两位主子,让她们尽可能好好独处。
  人都走了,燕姒伸手轻轻推唐绮的脸,笑道:还让我吃饭吗?
  唐绮登时坐直:吃!
  二人各自拿筷子,端碗拣菜。
  燕姒还在病中,吃食清淡,除却一碗松茸鸡丝粥,桌上只摆几样素食,清炒小菜,她嘴里没什么味道,各样都挑得少。
  唐绮在一旁拿着馒头啃了两口,喝了粥,就赞叹道:好久没这么吃过了,还是得有夫人在,我跟着沾沾光。
  她把蜜枣焖时蔬里的蜜枣夹起来,往燕姒嘴巴边上送,舔着脸笑盈盈地,等着人张嘴来吃。
  筷子已送至眼前,燕姒耳根泛起红,幸而厅内桌前没有旁人,便飞快用了。
  吃完枣,燕姒又接着刚才的问:这会儿没人,殿下到底要与我讲什么事儿?
  唐绮笑得满意,她说:不着急,用过饭,咱们回房去,我再同夫人细说。
  明明是一句十分正经的话,但由于接连着几日,唐绮每晚又抱又亲,没完没了的,燕姒有点怕她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儿。
  她想岔了,耳根的红迅速蔓延上脸颊,再瞟一眼唐绮,这女人已经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啃起了馒头。
  饭后,唐绮拉着燕姒回寝房,长身挡在房门口,对外头的一干人等道:离远一些,此时不必伺候。
  泯静颔首应了,她不多问,转身吩咐其他人各司其职,主子说现在不用伺候,晚些时候还得沐浴更衣,这个时辰,便该交代下去,让厨房烧洗澡水提前备着。
  唐绮在众人四散时,打量了廊柱上靠着的护卫一眼,而后关起门。
  小院里挂起灯笼,夜风呼呼吹,澄羽抬眸看了看天穹厚实云层,挺身离开廊柱,迈步往庭院里走。
  他夜视能力强,就算没有灯笼照亮,也能看得清楚路。
  前方不远就是芙蕖池,里面的蛙鸣起起伏伏,绕过池子,再走十来步,便是嶙峋叠嶂的假山,先前半年多里,他时常在假山这儿打拳。
  此时庭中没人,澄羽快步穿过了假山,黑夜里浅青色的引路蝶亮起荧光,带着他往一颗老树前靠近,这颗树长在这里年深月久,早已枯死,古怪的枝桠奇异伸展,因过于庞大没有被风雨摧折,只是磨平了棱角断点,于黑夜中显得有些诡秘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