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说出至今为止的第一句重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踩着高跟,程意决绝离去,清脆高跟声,有节律响起,一下一下,不急不徐,一路上许多人恭敬朝她打招呼。
  程意皆含笑示意,从容大方。
  走出许晏,程意脚步不停,走到一处死胡同,四下无人,她脱力坐在地,头抵住膝盖,长发散落,遮挡面容。
  是她把时知许神明化了,时知许是烂人,伪装得很好的烂人。
  不多时,天幕飘起雨丝,程意茫然仰起头,抬手抹了抹脸。
  是湿的。
  头顶乌云汇聚成团,雨霎时狂泻而下,像无数条鞭子,狠命抽打在脸。
  很快,雨水滑过侧脸成股流下,程意笑了笑,红唇无声开合。
  谢谢。
  单薄的后背小幅度颤动,大雨酣畅淋漓,呜咽声终于低低泄出。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骤然闪白,一道闪电刺破乌沉天色。
  浑身湿透的人缩了缩脖子,后背紧贴墙,尽力缩成小团,她神情不再冷静,无措地捂住耳,雨声变得闷沉。
  忽然有人出现在,来人穿着黑色裤。
  雨势太大,程意眼前模糊一片,她揉了揉眼,正想抬头看清,后颈被大力敲击,接着瘫软在地。
  世界颠倒,一道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朝她奔来,程意看不清,只知道那人也是一身黑
  随即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医院抢救室门前,时知许浑身湿透,站在长长的走廊,身后的程川平静端坐。
  江澜刚到抢救室,得知女儿被人打晕,位置和上次跌落的伤口还挨得极近,她握住程遥的手,晃了晃身,昏倒了下去,只留程川在此等候。
  知许,谢谢你及时救下小意。
  程意走后不久,时知许站在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前,看着她走入了一方死胡同,程意呆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直到雨势越来越大,有雷暴雨的趋势。
  她寻过去,只见程意被打昏瘫倒在地,流里流气的男人见她身后跟着数位保镖,慌忙逃窜,沈妍为她配备的保镖皆是退伍军人,很快就将男人制服在地,程意也被及时送到医院。
  时知许转身,勉强道:应该的。
  她听出了程川语气中的疏离。
  程川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转而气场全开,沉声问:你和沈家那孩子是什么关系?
  绯闻已经霸占了所有板块,程川想不看见都难。
  时知许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川将话摊开,直白问:你有没有做对不起小意的事情,和沈妍。
  时知许知道如果她回答有,那么程川再也不会站在她这边,就算程意醒来选择原谅她,程川也不会,还会毫不留情地拆散两人。
  这是底线问题。
  有。
  程川瞬间眼神凌厉,深呼一口气,强压怒火,有苦衷吗?
  他不愿相信时知许是这样的人。
  时知许摇头。
  金属椅被拍得震天响,程川眼里满是失望,指着她的手哆嗦半天,也没落下一句重话。
  时知许敛下眸,她浑身湿透,发丝还在滴水,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脆弱苍白。
  半响,他叹息一声,是程家对不住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程家绝不推脱,就当老头子不要这个老脸。
  你们好聚好散吧。
  似乎早有预料,时知许朝他深鞠一躬,声音极低极轻,小意会和我离婚的,我只有一个请求。
  能不能让我看她平安出来再走
  程川眼神复杂,有些看不懂她,沉默起身离开,算是默认。
  走出不远,管家王叔出现,程川骤然阴沉:罗仁那老家伙抽什么风,是嫌活得太久了?
  想到了什么,他似笑非笑,我记得那老家伙刚认回了个私生子?
  对的,叫罗晏。
  加倍奉还。
  王叔也笑了,语气怀念:咱们底下那帮人好久没见血了。
  知道那是罗仁唯一的儿子,程川也没做绝,留口气,扔到罗仁床上。
  是。
  沉吟片刻,他翻了翻掌心,掌纹因苍老变得深刻,回望抢救室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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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程意:呜呜,为什么老逮我头(委屈.jpg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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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当晚,[罗氏多款药物致癌物超标]空降热搜,癌能轻易挑动民众敏感神经,罗氏成为众矢之的,引得大规模网友口诛笔伐,罗氏集团灯火通明,紧急公关,效果却不尽人意。
  网战爆发的次日凌晨,程意终于醒来。
  程遥眼皮半掀不掀,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一声痛吟,赶忙查看,小意?
  程意无声嚅嗫,苍白的唇开裂,隐隐泛出血丝。
  我去叫医生。程遥转身,却被虚握住手腕。
  姐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声音嘶哑无比。
  程遥咯噔一下,无端想起当年程意被救回的模样,自我封闭、空洞麻木。
  她小心试探:姐在这儿陪你,可以吗?
  程意只是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辨不出情绪。
  终是程遥败下阵,她叹息一声,走了出去,那声叹息好像叹到了骨子里。
  当天下午,经过程意允许,医生和殷舒先后进入病房,众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程意身体并无大碍,但恢复记忆,心理情况糟糕透了。
  整整三天,程意一言不发,依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全身上下只有眼皮一开一合,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程家人心急如焚,求助殷舒,可她也没法,程意不肯说话,告诉她一句想起来了,之后再不曾开过口,殷舒也叹命运弄人,只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第四天,程意失踪了,众人寻到顶楼天台,见她在风中摇摇欲坠,惊恐不已,脚步踌躇不前,生怕激了脆如薄纸的人。
  似乎是消防警铃太过震耳,程意回神,歉然一笑,抱歉,浪费了消防资源。
  此外,再无其他言语。
  楼梯转角,时知许隐没在黑暗,她拉了拉口罩,眸光望向不远处的程意,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色苍白,病号服松松垮垮,脸上笑意不再明媚,憔悴得让人心碎。
  似有所感,程意目光投向楼梯口,视线猝然对视,时知许心猛地一跳,可下一瞬,程意偏过头,神色平静。
  一切好似错觉。
  似乎情况有所好转,当天深夜,程意终于服下了安眠药,众人欢喜的同时,争先陪护,被程意一口回绝。
  深夜病房床头灯黯淡,病床上的人侧蜷身,缩成小小一团,程意眉头紧蹙,睡姿如同婴儿般不安。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墙上出现一道拉长的黑影,不多时黑影缩小,时知许屈腿坐在了门廊口,是恰好能看到病床的最远位置。
  她刚经历了一场爆炸,幸好无人伤亡,这是警告也是最后通牒,来自被程川报复之后的罗仁,更加激进,是沈妍这个小辈抵抗不住的力量。
  经历死亡边缘,思念的峡口被撕裂,无法抑制,她来到了医院,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却是在二十四层的高楼天台,那个与自杀捆绑的地方。
  透过低矮的帽檐,猝然和程意对视,时知许忽然生出错觉,那一瞬程意好像真的会消失,了无牵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又错了。
  窗外银月如流,夜晚放大了欲望,泄出白日不敢表露的汹涌,时知许没有走,下巴抵住膝,遥望睡梦中人的背影,仿佛要铭刻在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程意苍白的脸上,滑过一行清泪。
  彼此互相折磨,一夜无眠。
  黎明破晓,晨光洋洋洒洒落在窗台,花瓶换上了新花,白色花瓣流动熠熠光辉,纯洁干净。
  花枝被摘下,程意轻轻揉搓,发现是干花,忽然眼眶发烫,她仰起头,推开窗,春风习习。
  是哪一种呢?
  自那天起,她开始下床活动,但更多的时间,枯坐在窗台,面前放着一束永不凋零的洋桔梗干花,神情依旧空洞,状态却一天天好了起来,直到那天
  程意记得那天是周六,她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四千多公里外的新省。
  啪
  抵在耳边的手机掉落,程意大脑空白一瞬,她来不及多想,狂奔出病房,拖鞋不知甩到何处,久未运动的她缺氧到全身发麻,一路上跌跌撞撞,不时撞到人。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看她穿着病号服,低骂一声疯子避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