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刀意混沌似天地初开,澄明如万象归宗。
  刀意刺向小老头的气海。
  她叹息,如清风明月、细雨黄昏中的一缕叹息。
  小老头最后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声叹息,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于是他也就没能看到,原本因为宋雁归的先天死意而委败的衰草枯枫,在这声叹息里重焕发出生机,这是她自先天死意、后天战意中悟出的生意。
  她自武当悟出的一道意。
  今日终于大成。
  风烟俱净。宋雁归停住,眼见满地狼藉如飓风过境,刚才争锋相对的杀手俱已倒地丧命。
  她若有所悟地看向自己的掌心,虚握了握。要不是被吴明逼到生死境地,真还不一定能催发出她此刻能达到的极限。
  她看向死不瞑目的小老头,摇了摇头:聪明反被聪明误,谁叫他刻舟求剑,以为今日之宋大侠还是昨日之宋大侠?
  她几乎立刻自刚才沉浸的某种状态中抽离出来,忍不住沾沾自喜地得意起来,浑然已经忘了这件事还是前不久王怜花告诉自己的。
  以至于她呲牙咧嘴地试图去扭正折掉的右臂却失败时,也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绯衣身影。
  王怜花黑着脸,一手重重按在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某人肩上,如愿听到“嗷”一声冲破云霄的痛叫。
  心中又气又疼,他冷笑,枉他昼夜不停一路疾行赶到这里,他就不该那么快告诉她以她如今的身体修习内力已对身体无碍,他就不该放任她一个人跑来无净山,前去幽灵山庄搅局。他就不该、不该……
  “王怜花……好疼啊。”宋雁归眨巴着无辜的双眼,泪眼汪汪瘪着嘴仰头朝他抱怨。
  不该什么?
  呵!他只知道这小混蛋,倒把他在她这个年纪时在洛阳城搅弄风云的演技学了个十成十。
  “活该。”他冷声睨着,吐出两个字。
  憋了一肚子火的绯衣男子垂眸,眼底倒映出她满身可怜狼狈,分明清楚知道她就是在装可怜,分明知道她大概曾经在自己师父和师兄姐面前也是这副死皮赖脸打死不改的模样,分明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看向她脸颊边未干的那道、刺目的血痕,眼中浮起薄怒:他都不舍得伤一根头发的人……
  他已忘了刚才那些复杂的情绪,此刻满眼只看到她身上的伤。
  原本最爱干净整洁的绯衣男子丝毫不顾对方一身几乎被染成灰陈色的青衣,玉白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侧脸,凑近,微微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扑簌簌颤动的睫羽,一声不吭、动作却极轻柔地将生肌膏揉进伤处。
  “还有,我右边的肩胛骨好像裂了。”宋雁归举起左手,打蛇上棍,挠头嘿嘿笑,又在王怜花危险的眼神里及时微咳,闭嘴——在某些时候极具眼色的宋雁归。
  王怜花冷笑:“你在你师父面前也一贯这副模样吗?”遇到宋雁归这小克星,宋辞大概当年也只能心累地接受。
  “师父?哪个师父?”宋雁归一脸真挚地发问。
  然后她惊悚地发现,王怜花的脸更黑了。
  -----------------------
  作者有话说:说明:吴明在原著里有一个绝招是密宗大手印,手下贺尚书也会。巧不巧,奶茶店店主雷损的绝招也叫密宗快慢九字诀,是一种需要双手结印的印法。这里合二为一了。我在狂飙突进为了说英雄世界提前蓄力……
  第76章 “剖”心
  王怜花出现在武当山的时候,石雁正在与木道人下棋。
  第一眼看到王怜花,他尚不知眼前这位如玉俊秀的青年人是何许人也,反倒是一向都很沉得住气的木道人手下微微一顿。
  他怎么会来武当?
  “久闻道长棋艺天下第一,在下王怜花,冒昧前来,想向道长讨教一二。”
  绯衣男子手执折扇,款款笑道,姿态温和有礼,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木道人不知道面前之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日前刚刚得到隐形人组织传来的消息,宋雁归已死,任务已经完成。
  心腹大患已除,再没有人能拦在自己面前,妨碍他夺得掌门之位。至于王怜花……或许,他还不知道宋雁归已然身死的消息,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此刻哀莫大于心死,垂死挣扎而已。
  心中思量万千,木道人面上无有不应地笑呵呵应了声“好”,做了个请的手势。
  石雁皱着眉头捋须沉吟,起身让座,心中不免疑窦丛生。
  关于宋雁归并非总角小儿一事,江湖上沸沸扬扬传了许多天,他本以为她会很快回返武当,但自羊城西门吹雪与假“叶孤城”一战之后没多久,宋雁归便意外销声匿迹。
  有人说宋雁归其实是练了邪功走火入魔而至身体缩小,实际已有百岁高龄。也有人说她蛊惑了西门吹雪、陆小凤、花满楼等人在内的一干武林豪杰,实际是个采补阴阳的妖女,意欲颠覆武林……
  不管多难听,种种传闻甚嚣尘上,连同武当的声誉也受牵连,认为石雁轻率传位是受了这个妖女蛊惑的大有人在。
  木道人就是在传言最盛时回得武当,他语重心长地劝石雁好好考虑,武当百年清誉绝不能毁在一个来路不正的女子手里。
  “谣言止于智者。”石雁缓声沉吟:“传言捕风捉影,若武当清誉这么容易便毁于一旦,那这清誉未免太过廉价。”
  他意味深长道:“何况也尚未见她行事有违武当门规。真到那日,武当自会酌情而定。”
  木道人笑着称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有违门规”四个字时,他心中一刺,藏在袖中的手倏然紧握,心中杀意渐生。
  石雁原以为木道人期望落空会很快离开,可对方却似突然改了云游性子,在武当逗留不去,常常与他对弈。说是手谈,可从他几乎压抑不住志得意满的神色里,石雁只感到一阵深深的忧心。
  他这位师伯多年来极其善于掩藏自己的野心,可看他如今懒于伪饰的情态,分明是有什么大计得成。联想到自羊城之后再无人见过宋雁归,石雁不由得担心连她也遭了木道人的毒手。
  对弈已经开始。
  王怜花执白子,笑得漫不经心,偏棋路诡谲难测,木道人想到眼前之人在他幽灵山庄做的好事,有心杀一杀他的气焰,手下毫不留情,白子很快落入下风。
  王怜花沉思凝眉,自一开始的自信张扬变得举棋不定,忽地轻“呀”一声,原来是白子落在棋盘尚且空着的一处位置——一处极坏的位置,他以扇抵额,发出一声懊恼叹息。
  “也罢,落子无悔。”他摇了摇头,揽袖轻啜了口茶:“道长请。”
  “呵呵年轻人,到底失于冒进了。”木道人语重心长地轻笑摇头,他举杯亦饮,淡淡道。
  胜局已定,他此刻胜券在握,在步步为营中一路高歌猛进,直到……一路白棋斜刺入中腹,分明是孤军深入的无用行径,却在他的围追堵截里反将一方黑子整块孤悬!
  木道人脸色微变——是刚才那颗……白棋。
  修长手指轻提黑子,局势倒转,一路败退,终以寥寥数目之差,白棋胜出。
  “哎,到底失于冒进了。”王怜花以扇遮唇漏出一声轻笑,原句奉还。
  “承让了,道长。”王怜花执扇作揖,面上有礼,只眼里的惫懒和嘴角笑意讥诮,叫人隐隐察觉锋芒。像是在说:
  什么围棋天下第一,不过是浪得虚名。
  木道人从未经受过这样的羞辱!但他有苦说不出,有怨不得诉,只能憋闷在心里,面上还得赔笑着大度夸对方一句“青出于蓝胜于蓝”。
  可对方竟也不看他,而是望向屋门外的方向,他朝来人笑,一个真切温柔的笑意:“怎么来得这么慢。”
  谁在屋外?
  木道人顺着他的目光朝屋外望去,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那青衣身影分明是……这怎么可能?!
  “两位道长好啊,”宋雁归揣着手笑嘻嘻道:“路上有事,耽搁了片刻。”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划向木道人,后者心中一紧。
  他死死捏着黑棋,张了张口,发不出言语,内心惊涛骇浪。
  他怎么也想不通如何会棋错一招,如果隐形人组织都不是她的对手……那他的幽灵山庄……
  正如原本纵横捭阖的局面一朝打破,再想重振旗鼓,已是回天乏术。
  和木道人的失态不同,石雁见到活蹦乱跳的宋雁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下。他知道无论木道人针对宋雁归做了何种阴谋布置,都一定落了空。
  不过她的确与江湖传言中那样,是个实际有二十岁模样的青年,而这与她同行的绯衣青年应也是她的朋友。
  “咳咳,平安回来就好。”石雁温和地看着她,点头轻笑。
  他的病已愈发严重,此时已至初冬时节,他久站时尚且容易眩晕,横空有人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石雁身形猛地一震,他看向身旁的宋雁归,只见她坦然笑道:“道长,我扶您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