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萧凌川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沉重地跪倒在姜姝宁的面前。
  他猛地呛咳一声,暗红的血沫从他惨白的唇角溢出,一滴一滴,落在姜姝宁素白的裙摆上,刺目惊心。
  姜姝宁下意识地伸出手,牢牢地抱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滚烫的体温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将她彻底淹没。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爷、王爷……你为何……要替臣女挡下那一剑?”
  萧凌川费力地抬起眼,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墨眸此刻已经开始涣散,他看着她,脸上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淡笑容。
  “前世……本王没能……护你周全,今生……绝不能……再有……相同遗憾……”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彻底栽倒在她身上,不省人事。
  “王爷——”
  尖利的悲鸣冲破了姜姝宁的喉咙。
  震惊、心疼、惊慌……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她的心脏,疯狂地撕扯着,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不,他不能死!
  她疯了一般,用沾满他鲜血的手去掐他的人中,声音凄厉:“萧凌川,你不要睡,你给我醒过来!快醒来!”
  可他毫无反应,像一尊逐渐冰冷的玉石。
  姜姝宁强迫自己冷静,脑海中拼命回忆孙神医传授的急救之法。
  她颤抖着解开他满是血迹的外袍,手指在冰冷的肌肤上摸索,找到胸腹间的几处要穴,试图为他止血。
  她又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随身针包,抓出最长的一根银针,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凭着本能狠狠刺入他的百会穴。
  一边做着这一切,她一边语无伦次地低声呢喃,像是在恳求他,又像是在安抚自己:“你答应过我的,要为我大哥报仇……萧凌川,你不能食言……你绝不可以死……”
  凌风还算冷静,他一脚将那断手的刺客踹翻在地,对着闻声而来的王府侍卫厉声下令:“快,让船夫立刻靠岸!这些人,一个都别放跑了,务必给留活口!”
  侍卫们得令,迅速将负隅顽抗的黑衣人们团团围住。
  然而,那些黑衣人对视一眼,竟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一般,纷纷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凌风心中一沉,快步上前探查,只见每个人都已没了气息,乌黑的毒血正从他们的嘴角缓缓溢出。
  “该死!”
  竟然是早就抱了必死之心的死士!
  线索,就这么断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暴怒与悲痛,快步走到姜姝宁身边,对着一旁同样手足无措的凌芜嘱咐道:“看好姜姑娘和王爷,我立刻上岸去找孙神医!”
  说罢,他足尖一点,在画舫堪堪靠岸的瞬间,便飞身而起,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油中煎熬。
  姜姝宁抱着萧凌川,不断地为他施针,按压穴位,可那血仿佛流不尽似的,很快便将她整个人都浸透了。
  她成了一个血人,全身被血腥味裹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男人,这个曾不可一世、强悍无匹的存在,随时可能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他步步为营,历经生死,为何能毫不犹豫以命护她?
  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恩情,如泰山压顶,她要如何偿还?
  不知过了多久,凌风终于带着孙神医赶了回来。
  孙神医看到萧凌川的伤势,眉头便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快步上前,手指搭上萧凌川的腕脉,又查看了一下他胸前的伤口。
  半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是姜姝宁从未见过的为难与凝重。
  “这一剑……不偏不倚,刺中了肺腑。加上王爷失血过多,脉象虚浮,恐怕……”
  凌风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孙神医面前,眼眶通红:“孙神医,求求您,一定要救救王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孙神医扶起他,沉声道:“老夫只能说,尽力一试。”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了一身血污、惊魂未定的姜姝宁:“姜姑娘的急救手法很对,为王爷争取了不少时间。现在,老夫需要你搭把手,你我一同为王爷施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孙神医!”姜姝宁立刻应道,仿佛在漆黑的隧道里看到了一丝亮光。
  她的情绪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平复下来,转头对一旁的凌芜冷静地吩咐道,“凌芜,你即刻回府,告知我父亲,就说我今夜有要事,不能回府了,让他放宽心,不必为我担忧。”
  “是,大小姐!”凌芜领命,连忙转身离去。
  画舫的暖阁很快被清了出来,变成了临时的病房。
  姜姝宁和孙神医两人屏退了所有人,关上房门,只留下两盏烛台照明。
  一场与死神的漫长拉锯战,就此展开。
  暖阁里的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
  一根又一根的银针被刺入萧凌川的穴位,烛火燃尽了一支又一支,窗外的天光从熹微晨光,到日上三竿,再到夕阳西下,最后又重新归于沉沉的黑暗。
  姜姝宁和孙神医两人滴水未进,不眠不休,全神贯注。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比躺在床上的萧凌川还要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双眼也因长时间的专注而布满血丝。
  到后来,她的手臂已经酸麻得快要抬不起来,每一次捻动银针,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凌川的脉搏,在他们的努力下,从微弱得几乎不可闻,一点点,一点点地变得有力起来。
  他胸口伤处的出血量,也从一开始的汩汩流淌,变成了缓慢的渗出。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又是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去。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的缝隙,照亮了暖阁里漂浮的尘埃时,孙神医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收回最后一根银针,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喜悦。
  “血……止住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道天籁,重重地砸进了姜姝宁的耳朵里。
  她紧绷了整整一日一夜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懈。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眼前一黑,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大小姐!”
  守在门外的凌芜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及时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孙神医……王爷他如何了?”凌芜扶着姜姝宁,小心翼翼地问。
  “王爷的血止住了,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接下来,便要看王爷自己的造化了。他内脏破损严重,万万不能移动,这段时日,只能暂时委屈王爷,在这画舫上疗养了。”
  随后进屋的凌风闻言,高悬了两天两夜的心脏终于重重落回了胸腔。
  他对着孙神医和姜姝宁,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礼。
  “凌风替王爷多谢孙神医、姜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定会派人将这画舫围得如铁桶一般,护王爷周全!”
  姜姝宁本欲开口让他不必客气,可身心早已到达极限,眼皮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97章 以牙还牙
  姜姝宁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画舫暖阁的软榻上。
  凌芜端着一碗药汤进来,见她醒了,忙放下碗扑到榻边:“大小姐,您终于醒了!您睡了一天一夜,奴婢担心坏了!”
  姜姝宁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哑:“王爷他如何了?”
  “还在昏睡,但孙神医来给他把过脉,说他脉象趋于平稳,再修养一段时日,定会好起来。”凌芜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庆幸。
  “那就好。”姜姝宁长舒一口气,心头那块巨石稍稍松动。
  “大小姐受惊了。”凌芜低声道,“没想到那些死士竟能混上画舫,伤了王爷。如今凌风十分自责,觉得是他没排查好,害了您和王爷。”
  姜姝宁回忆起那晚惊心动魄的一幕,不免心有余悸。
  那些黑衣人,动作迅猛,杀意凛然,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是谁那么想杀她,不惜买通死士,混迹在画舫上,执意要她的命?
  “不怪他,要怪就怪指使这些死士杀我的人。”她眼神一冷,像是想到什么,问,“这几日我没回府,府上可有什么异样?”
  凌芜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才道:“没什么异样……不过,二小姐似乎回过一次相府。夏蝉说,她一个劲儿地问大小姐你去哪儿了。老爷怕你夜不归宿的事会影响声誉,没跟她说明,只说你回徐州探亲了,可她竟说要去徐州见您。大小姐,二小姐从未这么关心过你,还真是稀奇!”
  姜姝宁冷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哪里是关心我,她是想看我死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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