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他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可对上她那双清冷如古井的眸子,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扯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
  “好。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转身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落寞。
  姜姝宁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才伸手将殿门合上,“哐当”一声,门闩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回到床边,看着小邺君恬静的睡颜,心中却忍不住想起北陵皇后。
  她一个人从繁华的故国嫁到这苦寒之地,身边没有子嗣傍身,在这深宫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白日里她那温和的笑容背后,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酸楚和血泪。
  像极了前世被困在深宅里的自己。
  自己,能不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姜姝宁就起了身。
  她亲自去小厨房,取了上好的新杏仁,细细研磨成粉,和着牛乳、蜜糖,做她最拿手的杏仁饼。
  饼子在炭火上烤得两面金黄,浓郁的杏香弥漫开来,驱散了北陵清晨的寒气。
  她将还带着温热的杏仁饼小心翼翼地装进食盒,提着去了皇后的凤栖宫。
  凤栖宫的内侍见到她,客气地行了个礼:“姜姑娘来了。只是不巧,今日是十五,宫中嫔妃们正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他引着姜姝宁往偏殿走,“您先在偏殿候着,娘娘得空了,奴才会即刻通传。”
  姜姝宁有些讶异。
  如今都巳时了,太阳高高挂起,这请安竟还未结束?
  她嘴上没多问,只道了声谢,便提着食盒进了偏殿。
  这偏殿与正殿仅一扇雕花木窗相隔,许是为着透气,窗扇半开着。
  殿内的谈笑声隐隐约约传来,像隔着一层薄纱。
  姜姝宁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悄步走到窗边,借着镂空花纹的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皇后萧氏端坐于正殿中央的凤位上,一身翟衣衬得她愈发清瘦。
  她周围,环坐着一群北陵嫔妃。
  那些女子个个身形高挑,骨架比大邺女子大了不止一圈。
  她们妆容艳丽,发髻高耸,身上穿的衣料色彩斑斓,像一群争奇斗艳的孔雀。
  被她们这么一围,皇后倒像一只误入孔雀群的白鸽,显得娇小又孤单。
  殿内气氛有些凝滞,皇后轻声问身旁的内侍:“高贵妃还没来吗?”
  那内侍躬身回道:“回娘娘,已经遣人去催了,想来贵妃娘娘应该快到了。”
  皇后轻轻颔首:“那便再等等她吧。”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无奈的疲惫。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张扬的笑声,一个穿着华贵紫貂皮裘的女子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她身形极高,容貌明艳,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子傲气。
  殿内其余嫔妃见状,立刻起身,齐刷刷地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妹妹们免礼!”那高贵妃摆了摆手,径直走到皇后面前,懒洋洋地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臣妾来晚了。您可别怪罪,昨夜麟儿那孩子积食了,闹腾得厉害,臣妾一整晚都没合眼,这才起晚了。”
  她口中说着请罪的话,脸上却无半点愧疚,反而带着炫耀。
  麟儿,她的儿子,也是北陵皇帝最宠爱的皇子。
  皇后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声音听不出喜怒:“本宫怎会怪罪。贵妃照顾皇子辛苦,快落座吧。”
  待高贵妃落座,皇后才环视众人:“今日各位姐妹齐聚,若宫中有什么事,可以向本宫禀告。”
  话音刚落,高贵妃便开了口,声音清亮,压过了殿内所有声响。
  “皇后娘娘,臣妾倒是有个提议!”
  “高贵妃请讲。”
  高贵妃抚了抚自己手腕上成色极佳的玉镯,慢悠悠道:“娘娘,按咱们北陵后宫的惯例,陛下每逢初一、十五,都该歇在您的凤栖宫。可太医不是说了吗?娘娘您身子骨弱,子嗣艰难。陛下就算来得再勤,您也未必能怀上龙嗣。倒不如……将这恩典让出来,也给其他姐妹们一些机会。这样一来,姐妹们雨露均沾,才好为皇家开枝散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此话一出,整个凤栖宫正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垂下头,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高贵妃的话,字字句句,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皇后的脸上。
  姜姝宁隔着一扇窗,都感觉到了那份铺天盖地的羞辱。
  她看到皇后的脸颊瞬间失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攥住了衣角,指节泛白。
  一股怒火从姜姝宁心底猛地窜起。
  堂堂一国之后,竟被一个贵妃当众逼迫到如此境地!
  就因为她没有孩子!
  这些年,她在这深宫里,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姜姝宁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自己能为皇后做些什么了。
  第384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直到那些娇艳如花、却各怀心事的嫔妃们如潮水般退去,殿内终于恢复了片刻的死寂。
  皇后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缓缓从那把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凤椅上站起身。
  她揉了揉发僵的眉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精气神儿的疲惫。
  这时,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躬身禀告:“娘娘,姜姑娘在偏殿等您。”
  皇后的动作一顿,眼底的疲色更重。
  她不得不重新提起那口气,强撑着精神往偏殿而去。
  偏殿内,烛火摇曳。
  姜姝宁一见她进来,立刻起身,恭敬地福了一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姜姑娘无需多礼。”皇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快坐。”
  姜姝宁将随身带来的食盒放在花梨木小几上,轻轻推到皇后面前:“娘娘,我做了些杏仁饼,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姜姑娘有心了。”
  皇后依言打开了食盒。
  一股淡淡的杏仁甜香弥漫开来。
  她用手指拈起一块,动作优雅得体,可眼神却空洞洞的,没有半点想吃东西的欲望。
  姜姝宁在她对面坐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心中那股子冲动几番起落,终于还是没压住。
  “娘娘,方才……”
  皇后抬起眼,那目光深得像一潭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看着她:“你都听到了?”
  “……是。”姜姝宁索性不再躲闪,坦然点头。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块只咬了一小口的杏仁饼放回碟中。
  “宫里规矩多,姐妹们各有各的心思。她们想着为皇家开枝散叶,光耀门楣,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初一十五的日子,能不能让出来给她们,还得问过陛下的意思才行。”
  语气里的无奈和苦涩,像藤蔓一样缠绕在每个字眼上,勒得人心头发紧。
  姜姝宁心口一滞,脱口而出:“娘娘,您何苦这么忍着?高贵妃那话,明摆着就是欺人太甚!”
  皇后笑了笑,烛光下,眼底竟有泪光在闪动:“本宫没有子嗣,却一直占着这皇后的位置,高贵妃心里有怨气,也……情有可原。”
  “娘娘,”姜姝宁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若民女说,有能力帮您怀上龙嗣呢?”
  皇后摇了摇头:“宫里几位太医都给本宫看过了。本宫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身子伤得太重了,底子都坏了。这些年,再滋补的药材吃下去,也如泥牛入海,无济于事。”
  姜姝宁轻声问:“娘娘,不知可否让民女为您把个脉?”
  皇后点了点头。
  姜姝宁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皇后光洁的手腕上。
  片刻后,她开口,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娘娘,您的身子已无大碍。当年小产虽伤了元气,但这些年将养下来,亏空早已补足。您之所以迟迟难以有孕,只是因为常年忧思郁结,导致气血不畅,宫寒血瘀罢了。若您信得过民女,民女有信心,帮您调理好。”
  皇后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终于迸发出一丝亮光,她抓住姜姝宁的手,声音都在发颤:“当真?”
  “当真。”姜姝宁回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她力量,“以后我每日都来凤栖宫给您施针,再辅以药浴和食补,帮您活血化瘀,疏通经络。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定能让您成功怀上龙嗣!”
  “好!”皇后眼中的泪终于滚落下来,她反手紧紧攥住姜姝宁的手,神色激动,“若真能让本宫怀上子嗣,你就是本宫的恩人!是这凤栖宫的恩人!”
  姜姝宁轻轻点头,心中不由盘算着:若自己真成了皇后的恩人,要回大邺,应该不会太过难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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