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她被一左一右搀扶着,被动地踏上了花轿。
  轿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光。
  萧怀瑾所在的寝宫离她这不远,可轿子却晃晃悠悠,绕了远路。
  据说是为了效仿北陵民间嫁娶的习俗,要将喜气绕遍皇城。
  姜姝宁倚着轿壁,心思都在指尖那根根冰冷的银针上。
  终于,轿子停稳了。
  可预想中喧闹的鼓乐与宾客的贺喜声,并未传来。
  轿帘被掀开的一瞬间,扶着轿门的宫人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喜娘伸过来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下轿时,她们才终于看清了殿内的景象。
  偌大的宴会厅宾客满座,却死寂一片。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一个个正襟危坐,脸上神情紧绷,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本该身穿喜服、意气风发的新郎官萧怀瑾,此刻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狼狈地被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桎梏着,动弹不得。
  他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庞扭曲着,写满了屈辱和怨毒,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从花轿中被扶出的那抹红色身影。
  而穿着婚服的男人,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那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昳丽近妖,一双桃花眼深邃如渊,此刻正漠然地扫视全场。
  当他的目光落在吓得魂不附体的喜娘和宫人身上时,那眼神阴冷得如同腊月的冰棱,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
  喜娘倒抽一口凉气,将惊呼声强行咽下,僵硬地搀扶着姜姝宁,一步,一步,朝那个煞神走去。
  盖头之下,姜姝宁对这一切变故毫无察觉。
  袖中的手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送入洞房后,离他最近的那一刻。
  她佯装顺从地被搀扶着,踩着脚下奢华柔软的红毯,一步步走向那个她以为是萧怀瑾的男人……
  第394章 见到我,很失望?
  萧凌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抹刺目的红色。
  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的一切神情。
  萧凌川多想从她僵硬的身体,或是颤抖的指尖,寻到她哪怕一点点不情愿的痕迹。
  只要有一点,他就能说服自己,她是心向着他的,她是被萧怀瑾逼迫的。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姜姝宁在喜娘和宫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得平稳又顺从。
  她像是最温婉的新妇,安静地来到他身边。
  萧凌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当真……就这么想嫁给萧怀瑾?
  他跋山涉水来找她,不顾生死之险,亲自带着精兵来到北陵皇宫,以火药逼迫北陵皇帝开城门,而她,竟准备背着他,成为别人的妻子?
  好,好得很!
  他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阴鸷如鹰,瞥向一旁的喜娘。
  那喜娘浑身一颤,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立刻扯着嗓子高声唱喏,声音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抖。
  “吉时已到——王爷王妃请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国君国(母)——”
  “夫妻对拜——”
  喜帕之下,姜姝宁的视线里只有一片喜庆的、却又令人窒息的红色。
  她听着指令,木然地弯腰,起身。
  每个动作,都像是在排演一场与自己不相干的戏。
  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只在心里一遍遍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等进了洞房,她就动手。
  用袖中藏着的银针,将“萧怀瑾”彻底放倒。
  然后,她要去寻她的小邺君。
  在北陵皇宫的这段时日,她发现皇宫西北角有一处废弃的冷宫,宫墙坍塌了一角,外面就是茂密的树林。
  她和萧怀瑾下了赌注后,便偷偷在那里的一个假山洞里藏了水和干粮。
  只要找到小邺君,她们母子就能在那里躲上几天,再伺机逃出这皇宫。
  “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尖锐的嗓音终于落下最后一个字。
  姜姝宁被一群宫人簇拥着,送进了那间贴满喜字,燃着龙凤烛的新房。
  沉重的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可下一瞬,那刚刚合上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一步,一步,正朝她走来。
  姜姝宁的心弦瞬间绷紧,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尖已经捻住了那枚冰冷的银针。
  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原以为,萧怀瑾在拜完堂后,会与北陵的群臣推杯换盏,就算回新房,也该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地过来。
  那样的人,最好对付。
  可现在,她前脚刚进新房,他后脚就跟了进来。
  空气里没有一丝酒味。
  这个人,很清醒。
  下手的难度陡然增加了。
  萧怀瑾虽不懂武功,可终究是个成年男子。
  她必须一击即中,不能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否则,功亏一篑。
  脚步声在离她约莫三步远的地方,停了。
  姜姝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那人并未再上前。
  她只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然后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他……坐下了?
  姜姝宁心头一跳,满是疑惑。
  他怎么不过来了?
  萧凌川就那么坐在桌旁,隔着几步的距离,冷冷地看着那个盖着红盖头的女人。
  从拜堂到入新房,她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图。
  安静得,就好像她对这场婚事,满意至极。
  如果今天他没有用火药逼迫北陵皇帝,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她是不是真的就要和萧怀瑾……洞房花烛?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
  妒火与怒火交织,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似的疼。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合卺酒,仰头便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邪火,反而烧得更旺。
  姜姝宁听到了他喝酒的声音,那清晰的吞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大邺皇室的合卺酒,为了子嗣兴旺,里面会下助兴的烈药。
  她不确定北陵是否也有类似的传统。
  若真被萧怀瑾喝下助兴的酒,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简直不敢想!
  不能再等了。
  必须在他药性彻底发作前,将他放倒!
  姜姝宁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用一种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娇柔的嗓音,主动开了口。
  “殿下,您……怎么不过来帮我掀起盖头?”
  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和期待。
  只要他过来,只要他靠近,只要在他伸手掀起盖头、注意力被分散的那一瞬间,她就有十足的把握,将手中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他的昏睡穴!
  萧凌川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萧怀瑾”成为真正的夫妻?
  一股暴戾的血气直冲头顶,他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原本阴沉的脸,此刻更是覆上了一层冰霜,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焚烧殆尽。
  她想让他掀盖头?
  好啊。
  他成全她!
  他站起身,径直朝他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姜姝宁的心尖上,那脚步声在寂静的新房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姜姝宁的手心已经沁出冷汗,紧紧捏着银针。
  近了,更近了。
  随着他的逼近,一股清冽的檀木气息弥漫在她鼻息间。
  这气息,怎么跟那个人的身上的味道如此相似……
  这个荒谬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就被她否决了。
  她不能再心存幻想。
  如今,萧凌川在千里之外的大邺,想摆脱萧怀瑾,只能靠她自己!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头顶的红盖头,然后狠狠向下一扯!
  “哗啦——”
  刺目的红绸被粗暴地撕扯下来,扔在地上。
  眼前骤然大放的光明,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
  摇曳的烛火在她瞳孔中跳跃,映出了一张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此刻、此地出现的脸。
  俊美,却阴沉得如同地狱修罗。
  那双熟悉的桃花眸,此刻正被滔天的怒火与妒意烧得赤红,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是萧凌川!
  怎么会是他?!
  姜姝宁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盘算,都在看到这张脸的刹那,碎成了齑粉。
  她手里的银针仿佛有千斤重,指尖冰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