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最后,便是封后。
  封后大典当日,天还未亮,姜姝宁便被宫人从床上唤起,按坐在了梳妆台前。
  冰凉的脂粉一层层敷上脸颊,朱红的唇脂勾勒出完美的唇形。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陌生得让她心慌。
  凌芜在一旁捧着凤冠,满眼都是惊艳与喜悦:“娘娘,您真的太美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您怎么……都不笑一下呀?”
  姜姝宁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
  是啊,过了今夜,她便是整个大邺最尊贵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她真的笑不出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镜中人浓丽的妆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凌芜,你不懂。当皇后,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如果她只是一个王妃,她或许还能自私地奢望,萧凌川这一辈子,身边只有她一个妻子。
  可如今,她是皇后。
  母仪天下,意味着她必须大度,必须贤德。
  她不仅不能反对皇帝为了平衡前朝势力而纳妃,甚至还要主动为他物色合适的女子,送入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一想到别的女人会躺在萧凌川身边,为他生下别的孩子,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自认没有那般宽广的胸怀。
  一个荒唐的念头猛地窜上心头——逃走。
  她想逃离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逃离这个即将加诸于身的沉重身份。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野草般疯长。
  她几乎就要付诸行动,可当她起身时,却发现凤仪宫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披甲胄的侍卫,将这里围得如铁桶一般。
  凌风上前道:“娘娘,封后大典就要开始了,还请娘娘莫要随意走动!”
  萧凌川……他竟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图,早有准备。
  他怕她逃走。
  姜姝宁颓然坐了回去,心底泛起一阵苦涩。
  最终,她还是穿上了那身厚重华贵的皇后礼服,头戴分量惊人的凤冠。
  在宫人的搀扶下,她走出了凤仪宫,一步一步,踏上通往太和殿的白玉阶。
  大殿之内,百官俯首。
  她踩着织金的地毯,目光穿过鼎沸的人声,最终落在了那个身穿十二章纹龙袍的男人身上。
  他站在高高的御座之前,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褪去了颜色。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将她从片刻的失神中拉回。
  御座上的萧凌川却像是对这个称呼极不满意,眉头皱了起来:“朕万岁,皇后才千岁?那剩下的九千年,要朕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吗?朕可不想当什么孤家寡人!传朕旨意,往后,皇后同朕一样,万岁!”
  话音一落,满堂死寂。
  姜姝宁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也太荒谬了!
  自古以来,哪有皇后与皇帝同享万岁的道理?
  他疯了吗!
  她正要开口制止这桩离经叛道的胡闹,殿下的朝臣们却已然反应过来,再次齐刷刷地跪倒,声音比方才还要响亮。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姝宁一个没忍住,直接被气笑了。
  笑意冲淡了她脸上的僵硬和愁绪,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萧凌川看到她笑了,那双深邃的桃花眸里瞬间漾起温柔的涟漪。
  他走下(台)阶,朝她伸出手:“你总算笑了。朕还以为,你要一直板着脸呢。”
  姜姝宁将手搭在他的掌心,被他用力握住。
  她压低了声音,又气又无奈:“陛下!您现在是一国之君,能不能别再做这些离谱的事情了!”
  “什么离谱的事情?”萧凌川握着她的手,将她牵引至自己身侧,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最近的内侍和朝臣听见,“朕不是说过,我们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吗?九千年太久了,朕等不了。”
  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烙印般清晰,“姝宁,今生,你再也不能先一步离开。朕要你一直陪在朕身边,我们同生共死!”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砸在她的心上,滚烫灼人。
  晚间的宫宴,文武百官携家眷入席,殿内觥筹交错,喜气洋洋。
  姜丞相和姜夫人坐在极其显赫的位置,被一波又一波前来敬酒道贺的朝臣包围,两人脸上都笑开了花,红光满面。
  姜姝宁坐在萧凌川身边,看着眼前这番热闹景象,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萧凌川在这些朝臣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他们对她这个大邺皇后的恭敬和肯定,并非因为她是姜姝宁,而是因为她是萧凌川选择的女人。
  这份尊荣,完完全全是依附于他而存在的。
  她知道,萧凌川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有手腕,有谋略,更有仁心。
  可她呢?
  她真的,能当一个好皇后吗?
  第402章 最求而不得的奢望
  宫宴之外,风雪欲来,寒气刺骨。
  一个孤寂的身影立在廊下,目光穿透殿内的歌舞升平,痴痴地落在那个身着封后礼服的女子身上。
  她端坐于高位,身侧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明艳的宫装衬得她容光焕发,却也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他隔绝在外。
  一颗滚烫的泪,顺着萧怀瑾冰冷的脸颊滑落。
  他拿起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口烈酒。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口那阵阵绞痛。
  他早就该死心了。
  当她和萧凌川在北陵皇宫成婚时,当她决心要和萧凌川回大邺时,他就该彻底斩断所有念想。
  可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还是会忍不住悸动?
  他那么爱她,为何老天爷连一个成全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不贪恋权势,对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毫无执念,他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能与她并肩携手,看一世风光。
  可偏偏,成了他最求而不得的奢望。
  “瑾儿!”
  荣太妃带着宫人匆匆赶来,看到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
  “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能站在这儿吹冷风喝酒?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萧怀瑾脸上浮起一抹凄然的苦笑:“母妃,冻着又如何?若是连醉生梦死的权利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瑾儿,你别说这种胡话!”荣太妃眼圈瞬间红了,“哀家和你妹妹荣华,还有你的舅舅和外祖,我们……都指望着你呢!你得振作起来啊!”
  “母妃,对不住了。”萧怀瑾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颓然与绝望,“儿臣……怕是辜负您的期望了。”
  话音未落,他指尖一松,那只银制的酒壶“哐当”一声坠地,摔得四分五裂。
  身形剧烈地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瑾儿!瑾儿!”荣太妃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宫苑。
  烈酒攻心,寒气入体,萧怀瑾病倒了,病得来势汹汹。
  翌日,便是西洲和亲公主抵达大邺京城的日子。
  按照礼制,他这个未来的夫君,本该亲自出城迎接。
  可萧怀瑾高烧不退,人事不省,根本下不来床。
  姜姝宁刚刚坐稳皇后之位,就迎来了这样一个棘手的难题。
  大邺与西洲摩擦多年,好不容易才达成和解,以联姻换取边境安宁。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怠慢了和亲公主,极有可能再次挑起两国争端,让西洲那些本就反对结盟的势力找到攻讦的借口。
  姜姝宁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无奈之下,只得将迎接西洲公主的重任,交给了刚刚从南月归来的萧琪钰。
  比起离京之前,如今的萧琪钰身量高了整整一个头,身板也结实了不少。
  姜姝宁现在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了。
  萧凌川赐他封号“钰”,他已是名正言顺的钰王。
  南月一行,风霜刀剑的历练,让他原本稚嫩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沉稳与锐利。
  “嫂嫂放心!”萧琪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臣弟保证,一定把西洲公主安安稳稳地接进宫里来!”
  谁也没想到,意外就发生在距离京城不足三十里的官道上。
  一支黑衣刺客队伍从林中杀出,目标明确,直指公主的车驾。
  这些人,正是西洲皇室中反对和谈的激进派所豢养的死士。
  他们的算盘打得极响——只要和亲公主死在大邺境内,这盆脏水就泼定了,两国联盟自然告吹。
  电光火石之间,萧琪钰却并未慌乱。
  他早有防备,命人半路便将公主悄悄换到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马车里,混在随行队伍的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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