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沈韫珠扶了扶金银小山钗,笑语盈盈地迎了出去。
  “这个时辰,姐姐怎么过来了?”
  方岚随沈韫珠迈进殿里,一眼便瞧见美人榻上卧过的痕迹,不由莞尔笑道:
  “怪道你会这样问,原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妹妹的清梦。”
  “姐姐惯会冤枉我,眼下都申时了,我哪里有这么贪睡。”
  沈韫珠耳尖发烫,欲盖弥彰地挪了挪引枕。
  方岚接过画柳奉上的茶,浅抿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
  “也不知是谁,日日请安时都打瞌睡。”
  沈韫珠扭头轻咳一声,差点儿被茶水呛住。
  这大周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逗她?
  方岚眉眼含笑,这次终于认真回了一句:
  “我刚从姑母那儿出来,便想着来瞧瞧你。”
  沈韫珠略一琢磨,方岚竟是在太后宫里待了小半日,看来她们姑侄关系当真不错。
  既然方岚主动提及太后,沈韫珠便也顺着方岚的话接了下去:
  “太后娘娘近来可好?”
  方岚放下手中的茶盏,颔首道:
  “太后凤体一向康健,只是宫里长日漫漫,虽有皇上和众妃陪伴在侧,但她老人家最惦记的,还是何时能多添几个小皇孙。”
  “若这小皇孙是姐姐添的,太后娘娘怕是再欢喜不过了。”
  沈韫珠心思向来转得飞快,这会子倒是教她逮着机会揶揄回去。
  方岚侧眼望向沈韫珠,失笑摇头,“妹妹想岔了。”
  “于皇嗣一事上,姑母并不曾指望我什么。”
  发觉方岚这话是盯着自个儿眼睛说的,沈韫珠顿觉脊背发毛,不愿深想下去。
  太后若是在指望沈韫珠,那恐怕真的要失望了。毕竟沈韫珠非但不会给她添孙子,还时刻盘算着想害她儿子。
  聪明人说话,向来是点到为止。见沈韫珠不甚自在的模样儿,方岚便及时止住了话头。
  低头瞧见绿釉盘子里盛着的鲜红荔枝,方岚笑道:
  “前些日子我还替你担心来着,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沈韫珠回过神来,不禁赧然,“我并非有意瞒着姐姐,实在是皇上他……”
  方岚越过案几,轻握住沈韫珠的手,给沈韫珠吃了颗定心丸。
  “妹妹不必如此。如今见你得宠,我是真心实意地替你高兴。”
  仿佛是怕沈韫珠不信,方岚又接着说道:
  “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倒也不妨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眼下后宫中人各怀鬼胎,姑母和表哥选我进宫,只是因我知根知底,较旁人更可信几分。故而这圣宠落在谁身上,我其实并不在乎。”
  沈韫珠听着方嫔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隐约想到了日后该如何取信于裴淮。
  只是这念头尚且模糊,沈韫珠还需再细细谋划一番。
  “听姐姐这样说,我也就安心了。”
  沈韫珠眼睛弯成了月牙,将那碟子荔枝朝方岚推了推。
  “我也没什么稀罕物儿能送给姐姐,只这荔枝是尚食局刚送来的,我尝着还挺新鲜呢。不如姐姐带些回去?”
  荔枝树大多生长在南梁,方岚自幼在燕都长大,不甚喜好荔枝的味道。
  “多谢妹妹好意,只是我不大吃得惯这个。”
  方岚抿唇轻笑,“不过我瞧你倒是挺爱吃的。改日去了姑母宫里,我再为你讨些回来。”
  “姐姐也忒坏了,笑话我贪睡还不算完,现下又来揶揄我馋嘴。”沈韫珠娇俏地轻哼一声。
  二人正谈笑间,姜德兴端着拂尘从外头进来。
  “奴才见过方嫔娘娘、苏美人。”
  方岚见状微微敛起笑意,“姜总管请起。”
  “奴才来得不巧,打扰二位主子了。”
  姜德兴这老狐狸最懂宫里的弯弯绕绕,此时面对着方岚和沈韫珠,态度别提多和善了。
  “姜公公这是哪里的话。”沈韫珠淡笑着又问,“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回苏美人,皇上有旨,请您今晚去紫宸宫陪膳。”姜德兴道。
  沈韫珠闻言并未做声,只是转眸去看方岚。
  方岚果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笑着站起身。
  “既如此,本宫就不在这儿叨扰了。妹妹也早些过去,莫叫皇上等急了。”
  第9章 宜喜宜嗔
  姜德兴引着沈韫珠来到门前,正巧碰上御前宫人端着承盘,刚要进去换茶。
  姜德兴眼珠子一转,当即拦下了小太监。皇上明摆着是想跟苏美人独处,他们这起子奴才跟进去凑什么热闹。
  “皇上还在里头批折子,苏美人自个儿进去吧。”姜德兴笑眯眯地说道。
  见姜德兴都这么说了,沈韫珠只得无奈揽下了奉茶的活计。
  书房内响起轻微的足音,沈韫珠端着青花茶盏缓缓走近。黄昏已至,成片的霞光染红天际,夕阳斜晖洋洋洒洒地倾落在博古架上,映出裴淮伏案批阅奏折的身影。
  高挺的鼻梁投下淡淡阴影,将男人半边俊美面庞隐匿其中。
  裴淮听到声响头也未抬,便开口制止了沈韫珠行礼,“不必。”
  裴淮将手里的折子搁在一旁,这才抬眼看向沈韫珠,依旧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过来。”
  被裴淮那双幽深的凤眸盯着,沈韫珠不由得屏息凝神,缓步绕过书案,动作小心地将茶盏放在案上。
  裴淮先是用眼神点了点桌案上散落的折子,而后才持着盖顶轻拂几下,撇去了水面上漂浮的茶叶。
  沈韫珠见状,乖乖上前将批阅过的奏折尽数归拢在案头,安安静静地等着裴淮品完茶。
  察觉出裴淮周身气压很低,沈韫珠心想裴淮许是在烦心朝政罢,毕竟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惹了这男人。
  眼见裴淮将茶盏放回原处,沈韫珠的心不由再次提起。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裴淮不疾不徐地问道:
  “淑妃为难你了?”
  闻言,沈韫珠缓缓眨动了下眼睛,心里掂量着自个儿该不该顺势告状。
  沈韫珠美目微微上挑,娇娇柔柔的嗓音,像是化成水的蜜糖,听得人嗓子眼里直齁。
  “淑妃娘娘命妾身誊抄《内训》,妾身抄得手都酸了。”
  沈韫珠手中捏着芙蓉纱帕子,往裴淮眼前轻轻一晃。纤白如玉的腕子滑出胭脂色袖口,在金晖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臂间缠绕的银花披帛也随之摇曳,道不清的撩人心怀,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瞧清那双凤眸里的炙热暗涌,沈韫珠方欲得意地挑唇,便被男人直接拦腰抱起。
  沈韫珠惊得轻“啊”了一声,待缓过神来,便发觉自个儿已经坐到了御案上。
  光天化日之下,把嫔妃抱到御案上坐着,这像话吗?
  沈韫珠反手撑着桌案,被裴淮气得头晕目眩。敢情方才叫她把奏折收拾起来,就是要干这种荒唐事?
  “说到底,还不是你自个儿找罪受。”
  裴淮交抱双臂,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平视着沈韫珠。
  见沈韫珠满脸惊诧,裴淮眉峰挑起,不客气地刻薄道:
  “朕不是免了你请安?非不听朕的,挨罚也活该。”
  裴淮想起上午的事儿便觉怄得慌,他难得生出些疼人的心思,反倒是这女子不愿领情。他又没撵她走,她总是跑什么?
  沈韫珠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双肩直颤。连带着鬓间垂下的金珠流苏也摇动不止,一闪一闪地折射着珠玉光芒。晃荡出金色的影儿,映在女子白瓷似的面颊。
  沈韫珠眸中宛如春水横波,委屈嗔道:
  “哪里有皇上这样哄人的?”
  女子气鼓鼓地端坐在案边,像一只漂亮矜贵的小白狐。裴淮本就不曾当真恼怒,见状不自觉就泻了火气。
  裴淮叹了口气,眉目微舒地仰靠在椅背上,忍不住逗弄道:
  “朕仿佛还记得,当日在储秀宫中,你可不是这副娇纵刁蛮的模样儿。如今怎地不装了?”
  沈韫珠才没有被裴淮的话绕进去,立马反咬一口:
  “原来皇上只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那您大可以去寻宜妃娘娘。”
  沈韫珠刻意提起与裴淮青梅竹马的宜妃,意欲试探他对后宫诸人的态度。
  今日听罢方岚的话,沈韫珠便觉暗自心惊。皇帝仿佛对宫里的腌臜事了如指掌,但不知为何选择隐而不发,仍旧稳坐高台,隔岸观火。
  “你跟宜妃很相熟?”裴淮停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每日请安时都见啊。”沈韫珠紧紧盯着裴淮的表情,语气纯真无辜,“宜妃娘娘从不急言令色,还会和姐妹们说说顽笑话,瞧着就温柔好性儿。”
  裴淮唇边笑意淡了几分,思量片刻后,还是隐晦地提点道:
  “宜妃体弱喜静,你平常若是无事,便少去她宫里走动。”
  沈韫珠听出些不对劲儿来,但为了继续试探,便故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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