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依据渡鸦传来的密报,沈韫珠径直走向书库尽头。那里有一扇被漆成深褐色的木门,瞧上去很不起眼,上头挂着把黄铜挑簧锁。
  沈韫珠与青婵对视一眼,青婵立马拿出提前预备好的银片,在门前蹲跪下来,附耳在铜锁旁。听着锁芯里传来的细微声响,手底下不断调整银片的位置。
  伴随着锁眼处传来一声脆响,青婵轻手轻脚地将黄铜锁取下。推开门一看,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沈韫珠拂去空气中飞旋的细尘,示意青婵从最近的书架开始找。自己则走到最里侧的书架前,顺着玉牌一个个翻找过去。
  随着时间流逝,仍未发现燕都舆图的下落,二人心中都难免急切。
  但因此地藏书繁多,寻了半天便觉得头晕眼花。加之书架每一层高度不同,时而要踮脚,时而又要蹲身,沈韫珠不得已放慢了速度。
  直到搜到第七排架子时,沈韫珠捞起玉牌一扫,忽然定住了目光。
  沈韫珠忙将那幅卷轴抽了出来,扭头低唤一声:
  “青婵。”
  青婵正蹲在书架前翻找,闻声顿时抬头看去。只见沈韫珠晃了晃手里的卷轴,示意她已经找到了燕都舆图。
  青婵见状松了一口气,此时才顾得上蹭去掌心的汗。青婵没有耽搁时间,立马转身回去将书架挨个儿归拢一遍,抹去方才被翻找过的痕迹。
  沈韫珠则背对着房门,一寸寸展开卷轴。眼睛紧盯着错综复杂的舆图,全神贯注地记诵。
  一炷香后,沈韫珠虚掩起卷轴,在脑海中飞速回想了一遍。确认自个儿全部记住了,沈韫珠才将舆图重又摆放回原处。
  沈韫珠深深吐出口气,朝青婵点点头,“走罢。”
  离开前,青婵将门锁重新挂了回去。为了做戏做足全套,又随手从身边抱了几幅莲花图。
  从书库出来后,沈韫珠脚步明显轻快不少,回头只需她将舆图绘制下来,余下的交给渡鸦处理就是了。
  谁知刚转过西侧回廊,沈韫珠便迎面撞上了淑妃的仪仗,倒还真应了那句冤家路窄。二人瞧见彼此,顿时都没了好心情。
  “妾身见过淑妃娘娘。”沈韫珠在墙根底下驻足,蹲身请安。
  淑妃半倚在鸾鸟纹饰的扶手上,右手支颐着额角,居高临下地朝沈韫珠发难。
  “苏美人请安来不了,倒是有能耐在外头闲逛。”
  “淑妃娘娘恕罪,妾身今儿个有心过去请安,可皇上非要妾身多歇歇,妾身总不能抗旨罢。”沈韫珠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卑不亢地回道。
  闻言,淑妃顿时妒火中烧,心底恨得要命。
  淑妃面色阴翳,却忽然不怒反笑。只见淑妃一甩帕子,懒洋洋地靠坐回肩舆里。开始拉着沈韫珠问话,但却迟迟不命人起身,存心想要磋磨沈韫珠。
  沈韫珠本就腰酸,此时又添腿麻,蹭地一下火气就上来了。这些日子她初入宫中,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懒得和人正面起冲突。
  不过是略微隐忍了些时日,淑妃便真当她是个软柿子吗?
  “淑妃娘娘。”沈韫珠不甚客气地打断。
  “妾身昨儿个伺候皇上太久,身上还有些不舒坦,不方便陪您在这叙话儿。妾身告退。”
  说罢,沈韫珠也不经淑妃允准,自顾自地直起身子,扶着画柳的手扬长而去。
  经过这几日对裴淮的试探,沈韫珠也想通了些事情。
  既然淑妃打定主意不叫她好过,这脸皮撕破便撕破了罢。此时不趁着得宠摆摆款儿,难不成要擎等着日后被作践吗?这宫里一向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
  往前走了一会儿,画柳悄悄抻着脖子向后头看,奇道:
  “淑妃竟就这么放咱们走了?”
  “她要是敢追上来,我说不准还能高看她一眼。”沈韫珠嗤笑道。
  别看这些后妃平时嘴皮子耍得厉害,真教她们撞上裴淮动怒,还不是个个成了缩脖子鹌鹑。
  不过畏惧裴淮也实属正常,如果有的选,沈韫珠才不会想去招惹这么危险的男人。
  沈韫珠从尚仪局出来后,并未急着直接回宫,而是先绕道去了方岚那里。
  却没成想方岚并不在寝殿。一问宫人,竟说方嫔是去了瑞兽苑。
  沈韫珠轻扬眉梢,从前倒没听说,方岚对这些珍禽异兽感兴趣。
  沈韫珠揣着满肚子的疑问,慢吞吞地溜达回披香殿。
  刚一进门便觉着格外安静,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几个小宫女,此刻都站在廊下不敢吭声。
  沈韫珠眼皮子一跳,连忙拨开珠帘,快步走进内殿。
  果然见那不速之客一身玄色龙袍,正坐在她平时坐的位子上。还将她昨日特意留下的几颗荔枝,吃了个一干二净。
  姜德兴正附在裴淮耳边说着什么。见沈韫珠进来,姜德兴立马止了话头,乐呵呵地退到一旁。
  瞧见姜德兴脸上微妙的神情,沈韫珠心里不禁瘆得慌。刚要行礼问安,便被裴淮出言打断。
  “淑妃的脸子都敢甩,苏主子今儿个挺威风啊。”
  男人尾音上挑,低沉磁性的嗓音里掺了清浅的笑意。端的是平素逗弄沈韫珠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腔调。
  第11章 与君周旋
  对于裴淮的突然到来,沈韫珠虽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很快稳住了阵脚。
  “妾身行事,可都是按着皇上的意思。皇上若要怪罪,妾身可不依。”
  沈韫珠笑盈盈地上前请安,这娇撒得浑然天成。明摆是说自个儿方才顶撞淑妃,是猜出了裴淮会默许她这样做。
  裴淮薄唇微勾,眼底却不见笑意,故意恐吓道:
  “身为嫔妃,妄揣圣意。你可知这是个什么罪名?”
  沈韫珠闻言轻咬着唇瓣,可怜兮兮地望向裴淮。像只刚在外面闹腾完,回家就被人拎住后颈皮的小狸奴。
  “妾身知道,这是死罪。”沈韫珠声音闷闷的。
  “那你还敢应?”裴淮高挑剑眉,透着股恣睢的劲儿。
  “可妾身说的是实话呀,况且——”
  沈韫珠抿了抿干涩的唇,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极为谨慎。只因她清楚,今日成或不成,大抵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
  “妾身不想只做您的嫔妃。”沈韫珠缓缓道。
  此话一出,顿时把姜德兴唬得笑容消失。祖宗哟,这话是他配听的吗?
  苏美人不想做嫔妃,难不成是想做皇后?这愿望虽不稀罕,可大家伙儿都是搁心里想想,没人敢大喇喇地说出口。
  尤其还当着皇上的面呢,苏美人就敢直言自己觊觎凤位,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
  沈韫珠这话没头没尾的。裴淮听罢,显然也以为沈韫珠是想做皇后。不由神色微凝,调笑的心思尽数烟消云散。
  “妾身想做您最信任的人,”沈韫珠没有停顿多久,颤声接上,
  “也能做您最趁手的刀。”
  沈韫珠虽摸不透裴淮的心思,但骤然袭来的浓烈压迫感是实打实的,不用刻意分辨便能察觉得到。沈韫珠掐着掌心,死命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任由裴淮的目光在她身上梭巡。
  沈韫珠的话,实在是一而再地出人意料。裴淮听懂了沈韫珠的意思,却难得对自个儿的理解能力产生些许怀疑。沈韫珠放着享清福的宠妃不当,反倒主动请缨,想当自己的……棋子?
  “读过兵法吗?”裴淮收回思绪,嗓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冷不防地听见裴淮提起兵法,沈韫珠做贼心虚,差点儿吓得浑身一激灵。
  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沈韫珠连忙掩饰过去,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且说来听听,若敌暗我明,当如何取胜?”
  裴淮摩挲着墨玉扳指,状似随口一问。
  这题出得还算浅显,身为南梁名将之女,沈韫珠立时便能对答如流。但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故作犹豫地道:
  “应当虚实相生,诱敌深入,伏以击之?”
  似乎静默了许久,又似乎只是须臾,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带着气音的低笑。沈韫珠不由得抬眼望向裴淮,心如擂鼓。
  裴淮看出沈韫珠身子都有些僵了,便抬手将她拉到身旁坐下。没急着回应沈韫珠,而是将个中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明明白白地说与沈韫珠听。
  “早些年朕做储君之时,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御下极严。一向奉行的是有功必赏,有错必罚。若不能做到令朕满意,朕可不会徇私饶你。”
  裴淮话锋一转,接着道:
  “而你若安安分分做个宠妃,朕会更多顾念昔日情分,尽可能地护着你,不会教你遭什么罪。”
  “如此,你还执意要和朕先论君臣吗?”
  裴淮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沈韫珠的面颊,视线紧攫住沈韫珠的眼睛,不准她有丝毫躲闪。
  凝望着男人那双平静幽深的凤眸,沈韫珠僵直的脊背蓦然松懈下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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