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见有人闯进来,细长的眉毛不觉一皱,“哪个不长眼……”
  粗话刚出口,就见沈绾掩上房门,旁若无人在房内巡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
  “是你?”阿荆警惕地坐起身,“你想做什……”
  话音未落,一把寒凉的匕首瞬间抵在喉间,她顿时寒毛一竖。
  沈绾步履轻盈,可手上动作却极快。阿荆怎么也没想到,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会在猝不及防间做出这般惊人的举动。
  “东西在哪?”
  “什、什么东西?”
  沈绾没有啰嗦,手里刀刃向里又靠紧一分,眼看快要割破皮肉,阿荆忙哆嗦道:“慢、慢着!”
  她看出沈绾眸中的狠厉不像开玩笑,只好妥协:“在、在柜子里。”
  “打开。”沈绾言简意赅,明明手上做着危险动作,可一双眸子却平静得出奇。
  阿荆被她的气势吓到,忙从怀里掏出钥匙将身后柜门打开。
  沈绾只一打眼,便看见里面放着的干粮和药包。
  她匕首紧握:“银子呢?”
  “什么银子?”
  沈绾弯了弯唇角,笑意冷得如寒夜冰凌:“你应该知道我的来历与旁人不同,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既敢拿刀抵着你的脖子,会不会在你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女音轻柔,却如恶魔低语落在耳边。
  阿荆瞳仁骤缩,她哪里遇见过这般癫狂的人,眼看要哭出来:“银、银子是我拿的,可、可是我已经送出了。”
  “送哪了?”寒刃在颈内渗入血丝。
  “御、御马司。”阿荆冷汗涔涔,“我、我有个表哥在那当值,他最近急需银子。”
  沈绾眼珠轻转:“你平日里应该收了不少好处,难道都送出去了?”
  阿荆欲哭无泪,身子不住发抖:“银子拿了还不都是送人……眼看快到年下,各族部落接连进献了不少烈马,御马司赶着驯出一批好马,留着年底表演马戏,我表哥想趁着机会谋个好差事……等他有朝一日升了官,向皇上求个恩典,我也许能离开这鬼地方……”
  阿荆被吓得面容惨白,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说了不少。
  沈绾原以为她是个多横气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外强中干,手上缓缓卸了力道。
  刀刃离开喉咙,阿荆像岸边搁浅的鱼儿骤然回到水里,连呼了几口气,捂着脖子惊恐缩在一边。
  沈绾没有理会她,随手扯来一块棉巾,将柜中东西一一取出包好。
  “叩叩——”门外乍然响起脚步声,“阿荆姐姐,我们回来了。”
  阿荆还未来及应答,沈绾便从里侧打开了门。
  “诸位姐姐回来了。”沈绾镇定自若,热情开口:“妹妹名唤沈绾,刚到这里不久,今日特来拜见各位姐姐。”
  众人一惊,没想到屋里会有生人。
  见沈绾举手投足大方得体,根本不会想到她方才还是个拿着刀刃威胁人的罗刹。
  众人见阿荆缩在床脚,二人间的气氛又十分古怪,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我方才在屋里同阿荆姐姐聊天,”沈绾不慌不忙,弯眉浅笑,“今日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妹妹这有几盒药膏,治疗冻疮很是有效,就当作见面礼送给各位姐姐吧。”
  沈绾从怀中取出药盒,笑着塞入几名女奴手中,一颦一笑满是亲切。
  若是留心便会发现,这里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或多或少会生冻疮,常日洗衣擦地、劈柴打扫,再加上衣衫单薄,寒冬腊月里最是难捱。
  眼下有人给她们送药膏,她们自是感到欢喜,接连向沈绾道谢,也自然无人去留意屋中大开的柜门、凌乱的床铺,以及阿荆惊措的脸色。
  第19章
  自那日后,阿荆倒是没有来找麻烦。沈绾感到身子略有好转,便也开始做活。
  因为要将草药分出给阿玉,所以她的身子恢复得有些慢,早晚仍不时咳嗽。阿青念着这份人情,时常做完自己的活便来帮沈绾。
  滴水成冰的季节,一排身着褐布麻衣的女奴上午坐在墙角洗衣,下午擦地劈柴。初时沈绾只是做着普通杂役,可有一日,掖庭令突然下令,让她去贱役房做工,这是对待掖庭一些不听话的罪奴施行的特殊惩罚劳役。
  看来阿荆丝毫没有忘记对她的报复。
  天空不时落下冰粒子,砸在脸上一片生疼。阿青不知从哪找来一件棉絮四渗的披风,紧紧裹在身上,一双大脚踩在白花花的冰地上,沙沙作响。
  刚迈进贱役房,就见沈绾吃力地将洗刷干净的马桶归置好。
  可她皮肉娇嫩,即便身边有伤药,也抵不上一双玉手日夜浸在冰水里,早已被冻得不成样子。
  “我来。”阿青几步上前接过沈绾手上重物,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阿青姐姐,你不用这样。”沈绾按住她的手,“你白日也做了一天的活,晚上还要照顾阿玉,不必抽空过来帮我。”
  阿青不听,只闷头干活,“我不愿欠人人情,你肯救我妹妹,我记在心里。”
  沈绾不再说什么,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阿青见状感到奇怪:“你这人真有意思,这种情境还能笑得出来?难不成你打算一直在这做下去?”
  沈绾解开鼻头塞的棉巾,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顿感畅快,“既来之则安之,有些时机尚需静待。”
  阿青不明白她话中含义,将身上披风递给她,提起手边水桶冲洗秽物。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如果背后真的有人能救你,就赶快想办法离开这,你唬得了阿荆一时,可唬不了长久,她现在敢叫掖庭令把你赶到贱役房,下一回就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沈绾刚要答言,忽听“砰”地一响,五彩碎光在天空炸开,一道接一道,照亮半面夜空。
  “今夜除夕。”阿青呵气成雾,“役房监工散值早,做完这些咱们也回去吧。”
  “好。”沈绾应道,忽然想起什么,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几分。
  除夕?没想到她回故土的第一个新年,竟是在掖庭度过。
  她还记得有个人出征前,她曾答应过,要等他回来一起过年。掖幽庭与世隔绝,消息闭塞,她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阿鸾……”熟悉的女音穿过寒冽空气,落在沈绾耳畔。
  沈绾蓦然回头,只见沈葭一身小厮装扮,扶着门框站在院外。
  “三姐姐……”一阵温热涌上心头,沈绾小跑上前,下意识想要牵住沈葭,可想到自己冰凉不堪的手,又不动声色缩了回去。
  冰粒不知不觉化作鹅毛大雪,飘落在颈间耳侧,激得人一颤。
  代鄯一身暗纹氅衣,手持骨伞站在一侧,替沈葭遮挡住不少风雪,却在看到沈绾模样的瞬间,倒抽了口凉气。
  凌乱的头发、脏污的衣衫、肿烂的手背……他感到后颈隐隐发凉,几乎已经想象到谢翊发狂的表情。
  沈葭敏锐察觉到身侧错乱的呼吸,心间浮起担忧:“阿鸾,你还好吗?”
  “我一切都好,”沈绾朝代鄯摇了摇头,安慰道,“三姐姐,大人,你们怎么会来?”
  代鄯朝沈绾身后望了眼,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绾立即会意,开口让阿青先回去,阿青很是知趣,利索处理完手上活计干脆离开。沈绾带着二人回到住处,点燃她昨日从管事嬷嬷那里求来的半截蜡烛,昏暗的室内才有了一丝亮光。
  “沈葭求了我好几日,趁着今夜除夕,陛下例行宫宴,我这才找机会带她进来。”代鄯环视着逼仄阴湿的房间,平日和煦如春风的脸色此刻愈发难看,“你……”
  沈绾正欲搭话,忽被沈葭按住了手腕。
  “嘶——”不小心扯到伤口,沈绾没忍住轻呼出声。
  沈葭动作稍滞,不容分说探上脉搏,空洞清凌的眸子渐渐浮起水雾,“阿鸾,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沈绾眼眶微红,上前将她抱住,“三姐姐,对不起……”
  沈葭轻叹:“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可你身子并未大好,到底在硬撑什么?”温婉的眉间少见有了怒气。
  沈绾连连道歉,简单将救治阿玉的事说了遍,沈葭才微微缓和了脸色。
  “你这性子,从小到大一直没变……”
  代鄯眉头紧锁,下定决心道:“阿烈因战事耽搁,一时半刻还回不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去。”
  烛火摇曳,在沈绾眼底映出点点微光,“大人,你可知御马司近日是否欠缺人手?”
  代鄯一怔,不知她话中用意,“正是,陛下喜好马术,各部进贡的烈马还有不少尚未驯化。”
  沈绾轻勾唇角,一双杏眸闪着异样光彩:“眼下我倒是有个自救的法子,不知大人可愿帮忙?”
  “……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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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猎猎,彩旗飞扬。
  新年伊始,驯马场四周朱栏上积雪未扫,远远看去,宛如镶了一道白玉银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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