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为防潮湿,库房设了上下两层,由一节楼梯贯通,底下这层放着的草料成色较差,显然积年已久,上面那层品质则极好。
  沈绾寻着声响刚走到楼梯下,一男一女的对话自上层传来。
  “心肝,半月没见,可想死我了。”
  “还说呢,干嘛约在这种鬼地方?”
  “衙署人多眼杂,你家又不方便,倒不如这地方好,僻静又有新鲜感,方才你还不够爽?”
  “死样……”女子娇嗔,“怎么不去你家?你那老娘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位?”
  “嗐,都说了我跟那位表妹只是小时候定的娃娃亲,不作数的,何况她人在掖幽庭,多早晚出来都不知道,又生的那副模样,给你提鞋都不配。”
  女子打趣:“我可听说她每月给你寄了不少银子,这份心意还不念着?”
  “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事,不要白不要……”男人声音已愈发喑哑。
  “要我说,你们男人都一样,没个心肝。”女子嗤笑,“你能攀上魏公公还不是靠她给的银子……”
  “这话倒也不假,这世道,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男子越发兴奋,气息也愈发粗重,“我那义父也是钱窟窿里钻营的主,否则底下人也不敢用廉价草料以次充好,从里中饱私囊,克扣银钱,还不都是为了孝敬他老人家……只可惜他是个没根的主儿,再有能耐享受不了……”
  二人喘息声愈发激烈,沈绾听得一阵脸红,可心里却瞬间明晰,刚想离开,脚下冷不丁踩到一堆稻壳。
  “什么人!”楼上野鸳鸯被惊动,男人半裸着身探出头。
  打眼望去,楼梯下乃至整个库房静悄一片,不见人影。
  “哪有人……”女人媚眼半含,攀附上来。
  男人目光逡巡一圈,终于落在西南角一窜而过的猫影,不由笑骂一句:“这些贱骨头,整日只知道吃酒耍滑,竟让这东西溜进来。”
  “管它是什么,”女人面晕潮红,“现在只求大人疼疼奴家……”
  二人恣意交缠,激烈的欢情声响在耳畔,沈绾只觉浑身好似烧了把火,烫得吓人,而那熊熊火苗的一半却来自贴在身后的男人。
  他目光深沉,微低着头,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捂住她几欲出声的嘴。
  她属实没想到谢翊会在这,方才他及时出现,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正欲用眼神询问,可上方传来的娇吟声实在太过羞耻,瞬间浇灭她望向他的勇气。
  “脸红什么?”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
  沈绾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谢翊轻笑,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耳唇,一字一句似是裹了蜜糖:“你的声音比她好听……”
  “……”
  登徒子!狗男人!沈绾心中忿忿。
  本以为这次回来转了性,没想到还是劣根难除!
  楼上情事火热,沈绾实在忍不住,趁着一阵闷雷落下小跑出去。
  外面雨势未停,沈绾刚跑出来才发现自己的蓑衣不慎落在里间,可她实在不愿回去拿,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她可不想再听第二回。
  刚闷头想冲进雨幕,手臂蓦然被人一拉,后退几步,落入一柄竹骨油伞下。
  “跑什么?”男人声音含着几分玩味。
  沈绾心中羞恼,手肘没好气向后一击,“要你管!”
  不知这一肘击中哪里,男人皱了皱眉,下意识闷哼出声。
  沈绾见他面色不豫,心中疑惑,难不成他身上有伤?
  “你……”刚欲开口,谢翊转而敛去神色,将伞柄往她手中一塞,蹲身将她背了起来。
  沈绾猝不及防,却也知挣脱不掉,只好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撑伞。
  雨珠在脚下溅起晶莹水花,浮起一阵氤氲白气。
  沈绾伏在他背上,睽违已久的熟悉感再次袭来,记忆中的肩膀宽阔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清冽香气,紧紧将她包围。
  视线微微一偏,几滴水珠沿着他的后颈蜿蜒而下,转瞬没入衣领。
  沈绾张了张嘴,纠结半晌后终于开口:“你怎么在这?”
  早上出门时他还未醒,知他宿醉,她还特意提醒春桃给他备些清淡食物。
  男人面色无波:“我今早看了天色,料想会有大雨,来给你送雨具。”
  “哦。”沈绾低低应着,想了想又补充句,“多谢。”
  她诚心道谢,可听着也客气疏离,谢翊眉头微动,终是没说什么。
  沈绾盯着他沉寂的侧颜,探了探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草料库?”
  “你想让我问吗?”
  “什么?”雨声喧哗,沈绾有些没听清。
  谢翊勾了勾唇,“没什么,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就不问。”
  沈绾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眼看快到马房,她这才意识到什么,忙拍拍他的肩,“快放我下来!”
  “怎么?”
  沈绾急着解释:“让人看见不好。”
  “怎么?怕我给你丢人?”谢翊挑眉。
  “哎呀,不是……”沈*绾挣扎得厉害,谢翊扭她不过,只好将人放下。
  沈绾脚刚一站地,迅速与他拉开距离,“我近来是非已经够多了,在这里可不想再惹眼。”
  说着,将伞柄重又还到他手中,走了几步,不放心回头看了眼,“雨具我收下了,晚些会自己回去。”
  沈绾摆着手,丝毫没有留客的意思。
  她这是……赶他走?
  谢翊的脸色沉了沉,撑着伞立在雨中不语。
  不远处小马官的声音由远及近,“老天保佑,这些马祖宗可算找着了。”
  不经一打眼,恍惚瞧见马房边闪过一抹人影,再仔细一瞧,那影子竟瞬间消融进雨雾中,不见一丝踪迹。
  “真是见鬼。”
  **
  及至晚间,雨势终停,残留的雨珠顺着屋檐滴答落下,在积着水洼的砖地上溅起丝丝涟漪。
  沈绾收起雨具,迈进了将军府门。
  她心中一路忐忑,依着谢翊的性子,白日这般对他,他不知恼成什么样。
  “姑娘回来了。”春桃像往日一样上前迎接,可面色却不大好。
  “将军呢?”
  “在、在书房。”
  见春桃面色怪异,沈绾刚想开口,一抹朱色裙摆映入眼帘。
  乌兰朵面若春花,眉眼盈盈,正巧从院内走出来,“沈姑娘,好久不见。”
  沈绾见她一身女儿装扮,甚是明艳娇俏,心头微微一动,恭声行礼:“公主得胜归来,还未来及恭贺。”
  “不过是跟在烈将军身边积攒经验罢了,说起来,上回这场仗的确不好打,你们胤人可真是……”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翕动嘴唇:“不容小觑。”
  沈绾不解她话中含义,乌兰朵也没与她多说,转头望了眼身后书房,随后朝她摆了摆手,大摇大摆迈出门,“别多心,我只是来送药,里面那位可一直等着你呢。”
  沈绾紧了紧手中包裹,直到倩影消失进夜色中,她还迟迟没有移动步子。
  “姑娘怎么不进去?”春桃示意身侧小厮掩上大门,“将军说姑娘回来得晚,一定没吃东西,让奴婢给姑娘备下点。”
  沈绾这才注意到春桃手中的食盘,上面摆着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样式虽不多,可看着很是精致,一眼便知是用心准备过的。
  心头一暖,终是叩响房门。
  良久,屋内无人应答。
  沈绾深呼口气,边推门边硬着头皮道:“将军,我进来了?”
  书房寂静,桌案藤椅边皆不见人影,沈绾环屋四视,见里间屏风后似有人影晃动。
  许是那屏风太过轻薄,映出的影子也明晰可见,沈绾鬼使神差走上前,缓步绕过屏风,正瞧见谢翊衣衫半退,俊眼低垂,手持药瓶正在上药。
  男人的身体看上去清健有力,骨肌分布均匀,经脉线条利落又清晰,当真是极具视觉冲击力。
  只是此刻,上面明显布着几处伤口,由肩胛骨延伸至后腰,看上去触目惊心。
  原来,他真的受伤了。
  看来南征这场战役打得并不容易。
  后背的伤口难以触及,谢翊勾着手臂,显然有些使不上劲。
  “我来。”沈绾忙将手中东西放下,从后接过药膏,“将军要上药,怎么不唤人进来伺候?”
  谢翊用余光扫了眼身后人,由着她忙活。
  伤口虽已愈合大半,可沈绾还是小心着手上力道,生怕弄疼了他。
  室内静谧,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将军……还生气呢?”沈绾试探开口。
  谢翊垂着眼,声音低沉:“不是怕人看见?”
  “……”
  这男人,还真是小心眼。
  “将军待我好,我心里明白。”沈绾柔声解释,“可如今流言纷扰,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御马司认识我的人不多,难得落个清静,将军若是将这份好时刻昭于人前,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