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就看,你愿不愿意做了?”
  明景崇的眸色渐渐变得意味深长,沈绾瞬间心领神会,敛袖正色道:“沈绾不才,承蒙师父教诲,愿做这执棋者。”
  “好。”明景崇仰头饮了口酒,眸光熠熠,“既要做执棋者,就不能耽溺于儿女情长,如今天下未定,若要赢得棋局,当以棋为刃,重新开辟一条新路。”
  听明景崇提及她女儿家的情思,沈绾面上不由闪过一丝羞赧,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师父当初暗中相助,以太学之力施压,使得百姓免于蒙冤,更帮助无辜之人免受牵连,沈绾心中感激不尽。”
  明景崇摆摆手,“那些太学学子追随的不是我,而是儒学道义,因为他们对的仁政的追求,才有了义无反顾的反抗谏言。”
  沈绾追问:“这些人不畏强权、直言进谏,是否可谓贤才?”
  明景崇笑了笑,抿了口酒,目光变得悠远,“所谓亲贤远佞,所言虽不假,可何谓贤何谓佞,实难判断,更非一朝一夕可断言。
  今日敢于诤言的贤臣,明日或可成为以文乱法的愚臣,昨日投机取巧的佞臣,今日或可成为当机立断的智臣。
  可见治理天下须得多思多听多看,既不得过于偏听偏信,也不得过于冷漠疏远。仁德之政虽不可少,但也须注重律法引导。你将来若能坐上那高位,便会有更深刻的体会。”
  明景崇说得深入透彻,沈绾闻言,不由想到做了几十年皇帝的父皇,他浑浑噩噩一生,想必也从未悟透治国理政的要义。
  “敢问师父,您认为何种方式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明景崇捻着白须,忽而一笑:“你这女娃娃,今日怎么这么多问题。”
  顿了顿,遂凝神答道:“这个问题为师也思究多年,尚有一点心得。我以为,唯有以法治天下,以儒施教化,方为治世之道。”
  老者的声音浑厚有力,在旷野间砸出阵阵回响。
  “法之天下,儒之教化……”沈绾在唇间反复呢喃回味,深觉脑中灵台顿时清明起来。
  “师父,”沈绾躬身行礼,“徒儿受教了。”
  天边一阵清风拂过,送走残阳霞光,携来沉沉暮色。
  “天色不早,咱们该回去了。”
  明景崇起身拍了拍身后尘土,俯身捡起锄头,抬步往回走,沈绾见状连忙将酒坛塞好,拎着东西跟在身后。
  二人走到半道,明景崇想了想,蓦地转头道:“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女徒弟,按理我这个做师父的不好过问太多,只是你当初既许下宏图伟志,可不要随口说说,让它成为一句空话。”
  “师父何出此言?”
  明景崇清了清嗓:“成大事者,先得处理好自己的小事,你同那位拓摩将军似乎颇有渊源,但愿日后不要让他成为你的软肋。”
  【作者有话说】
  “立政之本,则存乎农”出自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
  第40章
  沈绾步子一顿,自从拜师以来,她似乎从未在师父面前提过谢翊,更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可不知怎的,明景崇那双清明的眼里,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师父,”沈绾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定定道,“我明白的。”
  让他成为她的软肋吗?不,不会。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他不过是她绝境求生的庇护伞,必要时加以利用的刀刃。
  只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让她难免生出些许犹疑和不忍。
  他曾说过会帮她,可她要的,不仅仅是他舍弃权势地位、富贵荣华所能实现,她的良知,让她无法看到他为了自己背弃族人,抛弃血仇,她可以自私,但不能残忍。
  如果说她的悲剧是他造成的,那他呢?他的父母、族人的悲剧,又是谁造成的?
  她犹豫了,这把刀固然好用,可到了必要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放弃……
  **
  暮色渐渐四合,从李家村到将军府,路上要小半个时辰,沈绾生怕谢翊等久了起疑,匆匆告辞。
  奇怪的是,她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见到李大山。
  “这段日子,御马司那边消停不少,草料方面不再折腾,大山得了空联系到几家马场商户,许是在外面有事耽搁了。”
  听明景崇这样说,沈绾点点头,不再追问,驾着牛车往城里赶。
  城中虽尚未宵禁,可到底夜深,路边人影伶仃,唯有更夫长调的吆喝声在寂寥街道回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牛蹄在青石板上踏出“哒哒”声,沈绾轻扬牛鞭,欲让它走得更快些。
  刚转过街角,一道黑影蓦地从暗处窜出来,高大的身形似一座小山,扑倒在车辕旁。
  沈绾被吓得一惊,下意识握住腰间匕首,刚要惊呼,只见那人艰难抬起头:“沈姑娘,是我。”
  “李大哥!?”沈绾借着路边廊檐下的昏光,这才看清对方的脸,瞬间倒抽了口凉气。
  鬓角发丝凌乱,从眼角到下颌一片青紫,身上的褐色衣衫似乎被什么东西浸染,显得越发浓黑。
  沈绾赶忙跳下车,将人搀扶起来,“李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李大山支着身子勉强站起,匆忙望了眼身后,“走,快走!”
  “有人在追你?”沈绾望了眼身后黑黢黢的小巷,立即会意,“我扶你上车。”
  牛车虽不大,但装下李大山一人绰绰有余。沈绾不敢耽搁,狠狠挥下牛鞭,那头一向慢吞吞的的老牛随即迈开前蹄,直奔而去。
  好在将军府就在下一条街道,牛车没一会便在后门前停下。
  往常她走的都是侧门,但方才在路上她意识到,要带一个受伤的人回府,还是尽量不引人注目为好。
  好在守门的小厮都认识她,见她带生人回来,虽觉疑惑但都没有多问。谢翊虽没有明说,但他们私下心里都清楚,这位沈姑娘在府中的地位,已与女主人相差无几。
  将军府分为前宅后院,通常待客宴饮皆在前宅,故而后院与之相比,较为清净,可今晚……似乎有些过于清净了。
  沈绾没来及多想,赶忙将人扶回房间,室内烛火明亮,她这发现李大山半边衣衫都已被血色浸透,看样子,应该是被什么刀斧所伤。
  “姑娘,你怎么才……”春桃眉眼弯弯,刚推开虚掩的房门,话音就被堵在嘴边,“这是……”
  沈绾望了眼她身后,确保再无旁人,立即关上门,“春桃,这是李大哥,上回你见过的,他现在受了伤,你去到药室取些伤药来。”
  春桃似乎被地上蜿蜒的血迹吓住,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沈绾将面盆递到她手心,才回过神。
  “还要劳烦你打盆温水。”沈绾将几支烛台移到桌边,室内顿时又亮堂许多,“对了,将军呢?他知道我回来吗?”
  “还没。”春桃摇头,张了张嘴,“将军他们在前厅……”
  “那今晚的事先别告诉他,也告诉外面那些人,别多嘴。”沈绾取来剪刀,将李大山外层的衣服麻利剪开,露出大片血洇洇的伤口。
  她手上动作不停,嘴上嘱咐道:“若是将军问起,就说我还没回来。”
  见春桃还立在原地,沈绾不由提醒:“怎么,还有事?”
  “哦,没事没事,”春桃忙不迭道,“我这就去拿。”
  为防止李大山失血过多晕过去,沈绾找来干净棉布压住伤口,好在春桃动作也不慢,很快端来热水,又从药室抱来不少伤药。
  这些药膏药粉还是当初刚搬进府时,谢翊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那时身子弱,无论是治疗内伤还是外伤,谢翊备下了一大堆,都是些名贵药物,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先用温水擦拭干净伤口,再从春桃拿来的药箱里取出特制盐粉倒入水中,用干帕子浸湿后往伤口处一按,李大山瞬间绷紧下颌,颈边青筋暴起。
  这是沈葭曾教她的法子,用盐水来清洁消毒,事半功倍。
  春桃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眼前这人不仅看着壮实,耐力倒也不差,伤成这样,绽开的皮肉触到盐水,竟始终不吭一声。
  沈绾不懂医术,只知道哪些伤药治疗外伤最为有效,简单调配后,将药粉敷在伤处,又用干净布条仔细包扎好,方才结束。
  “李大哥,何人把你伤成这样?”待一切处理完毕,沈绾才开口问道。
  李大山舒了口浊气,刚欲开口,却望了眼春桃。
  春桃很是识趣,拿着面盆和脏污的布条掩门退下。
  待室内彻底安静,李大山方凝眉解释:“他们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其中有的是拓摩人,而且个个都是权贵。”
  沈绾不解:“到底因为何事?”
  “这事说起来,是个意外。”李大山凝思片刻,开口道:“前两日,我在朋友介绍下认识了几位大户,他们正需购买草料,我也就和他们定下了生意。今日午后,我按照吩咐上门送货,刚到门口,就见府宅仆从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些什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家主人在宫里当差,今日正赶上有贵人来访,所以全府上下都在忙着迎接贵人。